顧楓挑起眉,去看那個一直盯住她瞧的小女孩。
比她妹妹大,同樣瘦小,五官遠不如她妹妹好看。
見顧楓注意到自己,那小女孩沒有一絲害怕,不退反進,走了過來。眼睛看著顧楓,嘴裡卻在招呼林思泠。
「林家妹妹!」
顧楓和公玉謹驚訝,認識林思泠的熟人?
林思泠也在打量對方。不過從其明顯迷茫的眼神,她不記得對方了。
「我爺爺程固安,我爹程文林。」
女孩提示:「林家妹妹,我們一起逃難時,你還給了我們乾果片。」
「啊,是你——」
林思泠想起來了。
她記憶最深刻的就是,她給了程家孩子一人一片果乾,但三個女孩子,都讓給了弟弟。最小那個女孩子,還說了句讓她深受觸動的話。
「我比弟弟大,好東西應該讓給弟弟吃。」
實際上她並沒大弟弟多少。
眼前女孩,應該是排行第二那個,她的姐妹,沒有見到。
女孩微笑:「我叫程秋巧。」
林思泠注意到,這個初見還會對著公玉謹臉紅、眼睛發亮的女孩,這次正眼也沒瞧公玉謹一眼。兩道目光,自始至終鎖定在顧楓身上。
想來跟她打招呼拉近關係,也是對顧楓有所求?
果然,程秋巧下一句話直接是對顧楓說的。
「顧姐姐,你是醫師,能不能幫我看看,我採集到的這些藥草,是否……值錢?」
說著,她掏出一塊髒兮兮的破手帕打開,展示裡面包著的幾株已開始枯萎的植物。
長柄三片葉子,花穗形狀怪異,仿佛蛇的舌頭。塊莖帶兩個小圓球,有點像縮小版的芋頭,灰撲撲的。
這種植物,宋二丫記憶里見過,鄉下很多。叫三步跳、麻芋子,正式名半夏。現代十分稀罕珍貴,200多RMB一斤,野生的幾乎見不到。
全株有毒,根莖毒性最大。據說吃個0.1克,便會中毒,想入藥必須經過藥師專業處理。
「這是半夏,有毒,不能生吃。」
顧楓看一眼說:「藥肆收購價是100文1斤,你這不足1兩,我10文買下怎麼樣?」
她對毒株感興趣得多,當即決定買下。
林思泠連忙摸腰包,將揣著的最後幾個銅板拿出來。正想再問公玉謹借幾文,程秋巧卻直接將半夏包好收起,臉帶微笑。
「顧姐姐,我不是打算賣它,我就是想確認下,它是否真有毒?如此說……」
她目光閃爍:「這東西烹煮後,就沒有毒了?」
「這種一般用於外敷,藥師炮製後可以入藥。」
顧楓不理解這小女孩怎麼就跟吃槓上了?
「與生薑一起熬煮可以減輕毒性,但不能說完全消除……」
「我明白了,謝謝顧姐姐解惑。」
程秋巧彎腰對顧楓施了一禮,轉身便走。走不兩步又回頭,從身上掏出根紅頭繩,送到林思泠面前。
「林家妹子,這是我編的一根頭繩。原想等我妹妹長大點,送給她扎頭髮……但現在用不著了。」
她歪頭打量林思泠:「你和我妹妹差不多大,這頭繩乾脆送給你吧!」
說完,把頭繩往林思泠手中一塞,轉身就走。任林思泠喊,頭也不回。
「一根頭繩,不值當什麼。她送你便收著吧,可能是感謝你之前給她弟弟的果乾。」
公玉謹說:「我們快回去。多耽誤,等那些人領了粥回來,又走不掉了!」
林思泠摸摸自己狗啃式的短髮,只好將頭繩收在包里,跟著兩人,急匆匆往回趕。
經過施粥地,人聲鼎沸。只見這裡流民人數的飽和度,已經達到一個非常誇張的地步。
人擠人,人挨人。
她們往關卡處挪動,時不時被人粗暴地往回推。
「幹什麼幹什麼?想插隊啊?後面排隊去!」
三人要不斷解釋自己不領粥,只是到關卡那邊去。對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讓出一條縫,容她們擠過去。
大夏天的,那各種臭味汗味米湯味交織,別提多醒神了。
突然,一個人從隊伍里被擠出來,往後踉蹌,剛好摔在她們身上。林思泠條件反射,舉起手臂擋在胸前。
定睛一看,赫然是李紹!
這位李家村的里正,自持文人身份,戰鬥力遠不如一群女人彪悍。排得好好的隊,硬是給人家加塞兒了。
要不是公玉謹和顧楓趕緊扶了把,林思泠那小身板,多半會倒霉地被李紹壓出內傷。
林思泠兩隻小手拼命撐起李紹後背,等他站穩,方敢放下。感覺手裡異樣,百忙中掃一眼,原來是混亂中她不小心,抓掉李紹好些根頭髮下來。
她略一猶豫,將這小撮頭髮揉成團,揣在包里。
李紹渾身都疼,被擠得一身骨架子快散了,見到林思泠三人,訕訕的。
「這些婦人,真是不可理喻!」
剛說這麼一句,卻見他媳婦張柚,領著李家村一幫女人,跟推倒李紹的罪魁禍首撕扯起來。
李紹顧不上揉腰與三人寒暄了,連忙跑過去化解糾紛。真打起來,惹惱施粥的大善人,說不定他們誰也得不到救濟。
「怎麼這麼亂!」
公玉謹皺眉,護著兩人艱難向前。李家村村民很團結,吃不了大虧。倒是自己三人,身處流民群中十分被動。
眼瞅關卡在望,他們也看清了施粥的車隊。
約莫十來輛大小不一的板車,車身插著彩旗。拉著大桶小桶熱氣騰騰的粥,有的甚至發放糙麵餅。這引發不少流民爭得頭破血流,要在這輛板車前排隊。
林思泠猜測這些車輛,每一輛車代表城裡不同的富戶人家。組織起來,聯合施粥。
單獨的可不敢出來,搞不好被流民們撕碎了。看這些流民洶湧如浪潮的架勢,施粥像近身投餵猛獸一樣危險!
隨同這些施粥車輛一起出城的,還有一隊全副盔甲、手持長槍大刀的官兵,圍繞施粥車維持秩序。
遠了打架鬥毆的他們不管,但靠近施粥車的,只要敢瞎吵吵一聲,摟頭皮鞭便下來了——
抽得那個狠!
不管男女老少,幾鞭子下去便成了個血人,被拖出隊伍扔到一邊。
這代表此人失去被施粥的資格了。
林思泠先以為這些官兵是保護施粥車,多瞧幾眼發現她想多了。
官兵圍繞的中心,是兩位豆蔻年華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