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敢上手摸，只憑肉眼判斷幾件衣裳的材質。應該是麻布，十分粗糲，穿上身硌皮膚。如果沾水，還會變得很沉。
即便這樣，也比她們現在穿的死人衣裳好。
問問價格，驚了一跳——一套女式成衣，上衣下裳竟然要300文，童衣也要200文！
這還是最差材質的麻布做的。換成其他更好布料，窮人哪裡消費得起？
怪不得古人都習慣扯布回去自己做。她和顧楓不會，只能忍痛花錢直接購買。
想想自己當初若膽子大，多剝幾件死屍身上穿的衣裳，洗乾淨拿回來賣二手，不就發財了？
可惜只敢想想。真要做，覺得虧心。
掏出兜里余錢，林思泠買了兩套一大一小的原色女式成衣，以及10文錢的草鞋兩雙。原本打算扯點好布回去做內衣，結果手裡就剩十來個銅板了。
最後買水，雇個挑夫將東西全部搬回營帳。她忙不迭洗淨雙手，開始生火做晚飯。
種植的蔬菜被林瑩瑩破壞，必須重新種。慶幸回來及時，糧食對方沒來得及偷走。林思泠一邊熬粥，一邊弄種植盆。
這一波，種的全部是林瑩瑩帶血絲頭皮的頭髮。
她心裡發狠，如果這都不能種出癲婆的忠心來，那她就認命放過那癲婆！
顧楓直到深夜才回來，還是被一名官兵護送著的。等得焦急的林思泠毫無睡意，見到她一下子衝出帳篷迎接。
「姐姐，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目送那官兵離開，她心裡充滿不安。拉著顧楓的袖子，她甚至從其身上聞到了血腥味。
顧楓歉意地摸摸她的頭：「妹妹，以後你自己先睡，別等這麼晚了。」
進帳篷看到桌上一碗尚冒熱氣的肉粥，半碗菜乾，眉宇間的疲憊之意，立時散去不少。等坐下來後，才輕聲對林思泠解釋。
「不要擔心，今天是有一群流民，妄圖衝擊關卡。結果引發混亂，傷了幾名官兵。我身上的血，是他們的。」
林思泠沒想到她和癲公癲婆對決時，外面竟然發生這麼大的事。想起李紹夫妻拜託她的事，不由得緊蹙眉頭。
內訌外亂，加上可能爆發的疫病，這個大陶縣，真的值得她們拼命擠進去安家落戶嗎？
心細如髮的顧楓，一端起碗便發現不同了。舊碗換成了新碗，帳篷里多了某些東西，少了某些東西。
她目光落在林思泠身上，立即注意到林思泠紅腫的小手，脖頸處一小塊沒洗乾淨，已經乾涸的血跡。
瞳孔一縮，她立即放下筷子，拉過林思泠。用一根手指輕輕颳了下那塊血跡，確定是濺上去的，方才微微鬆口氣。
「誰來過咱們的帳篷了？」
她一臉嚴肅地問。
林思泠有些訕訕。
手是她打人打腫的；為了省水，臉也沒洗乾淨。想瞞著顧楓不讓她擔心，結果還是沒能成功。
「是那個癲女人趁我不在，跑來偷東西。」
林思泠避重就輕，故意說得眉飛色舞。
「姐姐，你給的藥粉實在太好用了！一撒出去，人應聲倒地。我把她綁起來，結結實實揍了一頓！臨走，還從她身上搜出一兩銀子當補償。」
說實在的，雖然打人手疼，但今天真是痛痛快快出了場氣。
「……你沒有受傷嗎？」
顧楓皺眉，拉她衣裳，想檢查她的身體。
「真沒有！」
林思泠趕緊按住她的手：「姐姐，你快吃飯吧，我熱了幾次了，涼了又得廢柴。」
宋二丫身體長年累月被林瑩瑩毒打，舊傷添新傷，難看的很，她不想給顧楓看到。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反正她來了，就輪著她揍癲婆了，風水輪流轉！
顧楓看她行動說話，確實不像受傷的樣子，不再強求，重新端起碗吃飯。
等顧楓吃完飯，林思泠喜悠悠捧來買回的新衣：「姐姐，癲婆賠償的錢，夠咱們一人換一身新衣服。來，你洗個澡試試！」
說是洗澡，不過就是牽條繩子搭件舊衣擋住，在帳篷里用熱水擦洗身子。想沐浴或坐浴，她們沒那條件。
就連洗髮水，林思泠準備的也是淘米水，勾兌點了草木灰。她兜里的錢一文不剩，買不起皂莢了。
顧楓看著那新衣，眼眶微微發紅，珍惜地用手指觸碰邊緣。
曾經她穿過無數綾羅綢緞，也沒想過她今日會因一件，連家中下人也嫌棄的麻布衣而感動。
「謝謝妹妹。」
她低聲說。
林思泠搓搓自己手臂。
「哎呀，姐姐你為啥說話總是這樣客氣？你看，我雞皮疙瘩都被你肉麻起來了！」
「……」
顧楓微紅著臉瞪她一眼，接過衣裳：「貧嘴，去給我倒水！」
「得令——」
林思泠這才歡笑著跑開，去灶台鍋里舀熱水，摻和進桶里的涼水中。至於浴巾沒有，只能用舊衣裳將就一下。
兩人互相幫忙，洗澡洗頭，換上新衣。
顧楓到底是看見了林思泠那瘦骨嶙峋，傷痕累累的身體。她瞳色暗了暗，什麼也沒說。
「妹妹，我今天見著縣令大人了。」
等著頭髮自然乾的時間，顧楓慢條斯理用把斷齒小梳子，輕輕篦林思泠頭皮。
洗髮水不好，才洗過頭就覺得癢酥酥的，需要篦一下舒服。
「縣令大人誇我救治官兵有功，本來要賞我銀子的。我沒要，我只求了他一個恩典。」
「什麼恩典？」
一聽銀子，林思泠下意識眼睛發亮。想回頭，扯著頭髮。琢磨那恩典必定比銀子更划算，立時興奮起來。
顧楓輕笑一聲。
「縣令答應我，三日內讓衙門主簿辦妥女戶戶籍，准許我帶妹妹入城定居！」
說完她迅速放了手。
果然，林思泠一下子跳了起來，回頭蹦到她身上！
「真的？真的嗎姐姐？我可以跟著你進城，安家落戶了？還是女戶？」
林思泠高興死了，抱著顧楓的腰，又跳又嚷。以至於顧楓怕吵著左鄰右舍，不得不將她摟緊在懷裡。
林思泠快喜極而泣了——真沒想到一直盼望的目標，這麼快便實現！
顧楓果然是條粗粗的金大腿，讓她抱著了。
不過，等平靜下來她又覺得不對。
「姐姐，我們……我們沒錢了啊……進了城，住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