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紹沒好氣,也瞪了閨女一眼。
他還沒死,這丫頭竟然又跳出來代替他發號施令!先前指使村民們亂棍打死宋來娣,他已經覺得不妥當了。又來?
林思泠的情況,能和宋來娣一樣嗎?
被爹娘同時用嚴厲的眼神制止,李玉梅撇著嘴,站到了爹娘身後。眼角餘光,沒放棄偷偷瞄向公玉謹。
所有人都是蓬頭垢面,一身污垢,公玉謹同樣如此。但她就是覺得美少年與眾不同,渾身在發光。
林瑩瑩看到李紹夫妻過來,總算止住哭聲,在邢峰的攙扶下,委委屈屈站起來。
「李里正,你來得正好,你來說句公道話吧。我家這死丫頭,平常不孝順我這娘便罷了,她竟然還打算和我斷親……」
抹把眼淚,柔弱得像是雨中垂柳,堪堪折斷。
「我十月懷胎那麼辛苦,真是作孽啊,生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蔡嫂子看不慣她這副小白蓮樣,忍不住翻個白眼,插嘴:「林氏!但凡你對你閨女稍微好點,不非打即罵,她一個小孩子,怎會狠心和你斷親?」
一句話,懟得林瑩瑩臉紅了。只是雨打梨花的一張臉,無法馬上切換成潑婦罵街的嘴臉,不免尬在那裡了。
邢峰怒視蔡嫂子一眼:「一個外人,未知全貌,不要隨便置評。」
蔡嫂子光棍一個,不用給他面子:「我是外人,你是內人!」
邢峰氣得用殺人眼光瞧她。蔡嫂子雙手叉腰,毫不示弱與他對瞪。
公玉謹眉頭緊蹙,想這邢叔越來越拎不清了。但這兩年與之相依為命,邢叔待他既忠又親,恩重如山,有些話實在不好說。
他不免有些嫌棄地瞧了林瑩瑩一眼。
邢叔那麼精明穩重的一個人,怎麼遇上泠妹妹她娘,就像變了個人呢?
「好了!」
李紹頭疼地再次出言阻止雙方的口水仗升級。瞅一眼面容些許扭曲的林瑩瑩,又看一眼冷漠沒什麼表情的林思泠。
「泠丫頭,天下無不是父母。不管你娘怎麼待你,她是你娘,十月懷胎,辛苦將你生下來!她給了你一條命,你就得認她……」
轉向得意起來的林瑩瑩,沉下臉。
「林氏,你也是一樣的!泠丫頭難道不是你親生的,你為什麼總是這般苛待她?你生孩子就為了折騰她們嗎?」
林瑩瑩一聽,叫起撞天曲:「李里正,你哪裡看見我苛待這死丫頭啊?我這顆心,都恨不得掏給她了——」
張柚忍無可忍:「林氏,昨夜逃亡途中,我們還看到你打算掐死泠丫頭!」
這女人當旁人是傻子嗎?
林瑩瑩神色一僵。
李紹目光掃視邢峰懷裡的孩子,嘆了口氣,轉向林思泠。
「泠丫頭,要不這樣吧。你出一點糧,村里替你出一點糧,讓陳嬸這一路幫忙奶你弟弟。初生的嬰兒,一直吃米湯很難存活下來……」
他盯著林思泠的眼睛:「你說呢?」
說到這地步了,林思泠儘管覺得憋屈,只能答應了。
她就不明白,為什麼林瑩瑩生的娃,她還得幫著養?若不是看小嬰兒確實可憐,打死她也不接受這種道德綁架。
另一邊,林瑩瑩覺得能讓閨女交出一半糧,勉強算滿意。反正剩下的路還長,死丫頭打算不管她們母子,不可能的!
扶著自家男人回去,張柚同樣覺得不開心,埋怨男人。
「紹哥,糧食是公糧,村民共有的!你怎麼能拿出來幫林氏?那郭家人也無恥,就讓自家媳婦一天奶一次小娃,也要求每天供給他們一家的口糧?」
氣得她鬼火冒,偏偏自家男人才是當家做主的,她有氣沒地方撒。
「我不這樣做,難道看她們繼續吵下去,鬧一天嗎?多影響傷病員們的休息!」
李紹無奈地回答。
「再說,還有兩三天就到大陶縣了,路上我們會遇到越來越多的流民。這些流民,你知道的,良莠不分。」
他沉沉嘆一口氣:「我們只有團結合作,才有希望找到一個能讓我們安家落戶的地方……」
張柚看著表情沉重的自家男人,鬱悶的不說話了。
林瑩瑩等人這廂圍著林思泠,看她解開包裹,分了一半乾糧出來。蒲婆婆兩眼放光,迫不及待伸手去拿。
林瑩瑩一把將所有乾糧抓到自己手裡,笑吟吟瞅著郭家人。
「這可是我林家的糧食,由我做主分配!以後你家媳婦奶一次我兒子,我才給她口飯吃!」
「可是,你們里正剛明明說給我們一家子……」
蒲婆婆惱怒。
「我宋家村的,他李家村的里正,能管得到我?」
林瑩瑩白眼一翻。
林思泠不耐煩留下來繼續看這幫人嘴臉,拉著顧楓,另外找個清靜地方,重新搭灶台和簡易窩棚。
公玉謹跟過來幫忙,些許訕訕。
「泠妹妹,我……我代我舅舅向你道歉!」
林思泠苦笑:「我有這麼個糟心的娘,跟你舅舅狼狽為奸,不一樣也得向你說聲抱歉?」
公玉謹無語。覺得林思泠這麼說,好像有道理。如果不是因為林思泠的關係,他鐵定會拿出主子身份,命令邢峰遠離林瑩瑩那個禍害。
搭好棚子,公玉謹離開後,顧楓伸手,輕輕撫平林思泠一直緊皺的眉頭。
「妹妹,不要在意那麼多。如果你真想擺脫那兩個人,我有辦法解決!」
不就是一點毒藥的事,沒必要拿什麼斷親書。
地獄走過一趟,人世能令她在乎的東西,不多了。
「不……」
林思泠看她一眼,搖頭:「姐姐,再等等……」
她不想走到那一步。
主動害人與被動反擊,是兩碼事。
繼承了原身的軀殼,就是接受原身的因果。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違背宋二丫的意志。
「……我會一直陪著你。」
顧楓沒有多說,平靜地用手摸了摸她的頭。
晚上各自做飯。
林思泠將糙米乾菜,全部煮熟,捏成一個個飯糰。除了當晚食用,剩下的用乾淨樹葉包好,留作明天口糧。
流民們雁過拔毛,沿途柴火越來越不容易撿,說不定明天還沒有機會生火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