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姑娘！」
祝元青從城樓上飄然而下。踏雪無痕的輕功，被他苦練掌握精髓五成。假以時日，天下無人能出其左右，在這方面勝過他。
他的天賦是敏捷。這是公玉謹看中他，收他為徒的重要原因。
即便武功沒有公玉謹強，也算是躋身一流高手之列了。
「其他人呢？」
林思泠見他一人，沒有看見公玉謹、劉夭桃、殷黑等人，連忙追問。
「他們去支援苻將軍了。」
祝元青擔心林思泠，故而徵得公玉謹同意，等在這裡接應。
「顧姑娘給的藥，極其霸道。」
他佩服地看了顧楓一眼，詳細解釋情況：「師傅將藥滴在一口水井中，一夜過去，水流將毒素送到全城每一口大小水井！」
「凡是喝過井水的人，均上吐下瀉，痛苦哀號。」
不知顧楓配製的什麼奇毒？一天時間，他們就看著城中倖存的大夫，汗流浹背奔波穿梭在大街小巷間。
他們徒勞無功的努力，只是讓中毒者多受了幾個時辰折磨，最終還是不治，撒手歸西。
城中水井連通地下水源。凡是飲用過井水的城中居民，無一倖免。
對此，除了驚嘆顧楓的毒藥強大，他們沒人對中毒者抱有分毫同情。
豐城城破，原住民被石川連城賣給侵略者。除了某些有門路的富豪，能通過獻家產、拍馬溟人獲得苟延殘喘，大部分人被虐殺殆盡。
小小豐城，搜刮的物資難以滿足侵略者的巨大胃口。漢民們除了擁有的財富，他們本身也被當做一種資源，送上集市任意交易。
溟人就沒有把漢民當作人。
他們輕蔑的稱呼其為「兩腿羊」。是戰略物資不足下，軍糧的一種補充。
女性的命運更悽慘。
晚上被強迫服侍他們，白天做苦役。榨乾最後一滴血淚，等待你的便是菜刀砧板。
在城裡目睹這一切的公玉謹等人，被仇恨之火燒紅雙目。
是以當公玉謹拿出顧楓給的那瓶毒藥時，沒一個人反對他的決定。
注意到一些鄉兵，面對城上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祝元青靜靜道：「泠姑娘，我先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北門暫時不需要我們——」
去了那個地方，他相信不會再有任何人，對這些侵略者展露這種極其可笑的憐憫。
林思泠看看周圍。守西門的溟兵，應該是被公玉謹他們提前解決掉了，鄉兵們搜索一遍，沒有發現活人蹤跡。
她點頭答應，留下兩支百人小隊守西門，自己帶領其他人，跟著祝元青繼續前行。
為了照顧不會輕功的同伴，祝元青數次放慢腳步，在前面的黑暗中等待他們。
經歷一天兩夜的毒發，除了北門隱隱傳來的喊殺聲，祝元青領他們穿行的大小巷子，死一般寂靜。
偶爾經過一間民宅，聽到裡面傳出垂死者的慘叫，還能將他們嚇一大跳。
最終，他們來到那處集市。偌大地方，因為沒有生氣，顯得格外荒涼。
沒有理那些倒斃路邊的屍體，祝元青將林思泠等人引到一排平房前。讓桃源兵撬鎖後，大家推開門闖了進去。
裡面黑洞洞的啥也看不見，只聞到刺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大家被熏得完全睜不開眼睛。只能退到屋外，打開大門等氣味散掉一些，才點燃火把，用帕子蒙住口鼻進去查看。
本以為祝元青帶他們是來發現什麼金銀財寶的？結果火把光一照亮周圍，看清楚周圍，不少人捂住嘴巴，當場吐了一地。
這裡竟然是一個超大的屠宰、加工人肉的作坊！
難怪氣味如此濃烈。饒是顧楓身為醫者，見多開腸破肚、斷肢殘足的場景，一瞬間也感到無比噁心，慌忙退出門外。
進入這裡的漢民，就跟待宰的牲畜沒區別。
只有林思泠沒有進去看。因為祝元青死死把她攔在外面，不讓她進門！
不過，當看到同伴們一個個興沖衝進去，準備搬運財物。又一個個大吐狂吐，從裡面連滾帶爬出來，她什麼都明白了。
這些人真是……
在桃源過慣了安寧日子，聞到這麼重的腐臭味，也不用腦子想想，屋裡會有什麼嗎？
聽著周圍一片哇哇嘔吐聲，林思泠面色陣陣發白，還要強撐若無其事地問：「裡面……還有倖存者嗎？」
祝元青看眼一群似乎喪失戰鬥力的桃源兵，把她的手交到顧楓手裡。
「我進去看看。」
隨後他撿起一根火把，獨自一人進入屠宰場。
眾人在外面，眼巴巴等了他一盞茶時間，才見他渾身血污從裡面出來：「有一處地下室。但那門用鐵鏈鎖住了，來兩個人幫忙撬門？」
桃源兵們面面相覷。
沒人敢再進去第二次。
這會成為他們終身的夢魘。
祝元青沒辦法，只好點了幾個吐得不是很厲害的人，跟他再次進去。
林思泠見他們一個個戰戰兢兢、臉泛綠的模樣，伸出五根手指：「進去幫忙救人的，算戰功！等拿下豐城，每人賞五兩銀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桃源兵一聽，立即又爬起來好幾個，跟著祝元青幾人進去了。
這一次等更久。
外面北門土炮聲、喊殺聲不斷，不知戰況進行到哪一步了？林思泠心裡七上八下。
想要不管這裡，先去北門，但祝元青把他們帶來這裡，明顯是有深意的。
她擔心自己肆意行動，會破壞北門的作戰計劃。畢竟她和這一千桃源兵，會議協商時，苻宸明確告訴她，她參戰只能是輔助。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桃源兵經歷的風雨少，見個屠宰場都吐成這樣，怕接下來也沒有什麼行動力。
良久，祝元青等人，終於步履沉重地緩步出屋。
他們臉上，已看不到初始的恐懼。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悲痛和仇恨。
面對同伴們疑問的眼神，一名桃源兵實在控制不住，「哇」的一聲，當場蹲在地上，抱頭哭出聲來！
「沒有倖存者……一個也沒有！」
「地下囚籠，懸掛的全部是、是女人和孩子的屍體……」
說「屍體」其實都很勉強……
據一名沒被毒死，殘存一口氣的溟人屠夫解釋：「不羨羊」與「和骨爛」，需要在地窖里好好陰乾、貯藏，壞了可惜。
狂怒的他們，當場把那一點人性也無，回答得理所當然的屠夫，生撕成了碎片。
可就算殺了對方又能怎樣？
他們無數被殘忍虐殺的同胞，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