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見她拿著生鏽的刀片亂揮,狀若瘋狂,生怕傷了自家寶貝孫孫,連忙將宋興福拽回身邊。
「大小子,跟奶回家去!這麼個小野種你理她做什麼?等明天收拾了她娘,再把她提腳賣了,給你買糖吃。」
宋興福鼓起臉上的橫肉,惡狠狠瞧了眼林思泠:「將小野種賣遠點!有她在,村里大牛他們總笑話我和弟弟——」
林思泠出離憤怒,追到門邊,沖兩條離開的身影喊。
「你們算什麼東西,有資格賣我?不是將我們母女趕出宋家了嗎?還說我不是你們宋家的人……」
周老太回頭送出嘲諷的一笑,那笑容包藏無限惡意。
林思泠一腔不平,瞬間給這一笑澆息怒火,冷靜下來。
她娘明早就會被村里正開祠堂浸豬籠!
等她娘一死,她一個小丫頭,毫無自保能力。宋家要將她綁了賣掉,根本無法反抗。
求人幫忙?
村里人眼睜睜看著宋家害死她娘了,誰會幫她?
要命的是,她現在還不能撇了她娘,自個逃命。一個九歲的孩子,能逃到哪去?
古代沒有路引,沒有成年人保護,她在外就像是一株野草,妥妥任人踐踏。
想了又想,林思泠扔下刀片,扯把稻草胡亂擦擦髒手,抬腳朝宋里正家走去。
雖說原身記憶里,她娘林瑩瑩不怎麼待見自己。不過於情於理,不能棄她娘不顧。
哪怕為她自己?
至於家門洞開,無人留守……雪洞似一間草房,搖搖欲墜,放現代當茅房都嫌差,哪個梁上君子想不開要光顧?
她家最值錢的東西,目前頂在她頭上呢!
時近晌午,田間無人勞作。
淤泥里東倒西歪,趴著被水泡爛的農作物。少數新種的水稻豆類,附近有村民搭草棚子,不錯眼珠地盯守。
就怕有人飢不擇食,將幼苗刨出來吃了。
他們一家子老少,可全指望這一批新播種的糧食收穫,熬過冬天呢。
而這期間沒有進項,只能想盡各種辦法。抵押家當、賣兒賣女,換回糧食。甚至於剝樹皮碾成粉,混合著野菜末、草屑末炕成餅充飢。
聽說還有那去河邊挖觀音土的。不過吃了沒幾天,便腹痛墜脹死的悽慘。
她娘也是沒辦法了。
懷著孩子呢,存糧告罄、野菜挖不到。想著周老太能看在過世男人及未出世的孫子面上,還回一點撫恤銀子,以便撐到生產後,外出勞作。
萬不料這婆家當真是豺狼之毒,翻臉直接要把自己媳婦送上黃泉路。
林思泠肚子咕咕叫,渾身難受沒勁。飢餓像是在她腹中點了把火,燒得她五臟六腑痙攣。
空有金手指,短時間內搞不到吃的。
瞥一眼腳下的泥土路,隨手揪了小把草,摘去上面髒東西,塞進口中。
滿以為能學著紅軍吃樹皮、吃草根的大無畏精神,誰想那草又苦又澀,根本咽不下去,無奈又吐了出來。
短短不到兩百米的路,她艱難走了一刻鐘。
宋里正家蓋的是全村唯一的青磚瓦房。他小兒子在縣城讀書,聽說也是全村唯一的童生。
為此,宋里正沾沾自喜。
每逢出門,一撮山羊鬍子梳理得油光滑亮;那大肚子腆著,基本看不到自己的腳。背負雙手,縣太爺來了也沒他有官威。
尚未接近宋里正家,他院子裡的大黑狗便齜牙咧嘴,沖人兇猛嚎叫。
林思泠怕狗,不敢再向前。站在原地,等候宋里正的家人出來看情況。
過了會兒,宋里正家被狗吵得受不了,終於有人開門出來查看。
見是位眼睛大、瘦高個的年輕小媳婦,林思泠連忙招呼人:「宋二嬸,我來求見里正爺爺的!請問里正爺爺他在嗎?」
宋二嬸一看林思泠,就知道她來做什麼的,臉上憐憫之色一掠而過。
拴好狗,對她招了招手:「宋二丫頭,你過來,狗不會咬你的。」
沒被逐出宋家前,林思泠在宋家排名第二,大名宋二丫。因此村里人習慣稱呼其為「宋二丫頭」。
林思泠這才壯著膽子上前。那狗有主人在,果然不叫了,乖乖趴在地上,吃主人端來的殘湯剩羹。
望了眼狗碗,林思泠舌尖分泌出唾液,不爭氣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她快餓死了,可這宋里正家好富有,居然能養活一條大黑狗!
而且,這狗吃的都比原身母女吃得好!
她的表情,宋二嬸盡收眼底,沒太在意。
村裡的小孩子,哪個不是像宋二丫這樣,見什麼吃的都垂涎欲滴?
只是這年頭,家家戶戶過得艱難。她婆家是因為公公當著里正,有那麼一丟丟官府給的收入,才能維持過來。
要救濟旁人,萬萬不行。
養條狗能保護家人;給外人吃的,能沖他們搖尾巴嗎?
所以,宋二嬸把心裡那一絲絲同情收起,正色對林思泠道:「宋二丫頭,你回去吧!你娘的事,她咎由自取。」
頓了頓,覺得跟一個孩子數落其母親的不檢點,有些殘忍,改口。
「這事,你找我公公也沒用!處置她的決定,是村里幾位長老共同決定的——你奶不怕家醜外揚,一心清理門戶,還能冤枉了你娘?」
「這是什麼邏輯?」
林思泠給氣笑了。
「就因為是那老太婆一家舉證的,綠帽就一定得扣我爹頭上?捉賊捉贓,拿奸拿雙,僅憑他們一面之詞,便要將我娘浸豬籠?」
「你們擅自動用私刑,難道祠堂宗法,大過國法?」
「咦……你這小丫頭,幾時變得這般伶牙俐齒了?」
宋二嬸用不可思議的全新眼光瞧她。
「什麼宗法國法的,我就和你說了,找我、找我公公都沒用!你娘她不守婦道,落到這種下場,純粹是她咎由自取!」
回身將拴在樹下的狗解了繩子,又放任大狗在院子裡撒歡,對人虎視眈眈。
「你快回去吧!有求我公公的功夫,還不如去求你奶——懂嗎?」
自以為大發慈悲,指點出明路的宋二嬸回屋去了。獨留林思泠,怔怔站在竹籬笆外。
隔了會兒,她低頭往回走。
天大地大,無所適從,她四顧有種茫惶感。空有金手指,且身為穿越者,可她連原身的娘也救不了,怎麼辦呢?
思忖一番,還是得去祠堂那邊看看。
林瑩瑩被關押在祠堂內,如果能將其在浸豬籠前救出來,連夜逃出宋家村,不失為一條解決之法?
至於今後,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