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泠拉住她的手,把她送到門口,安撫她。
「我會儘可能說服李叔和張嬸,給你另外搭間窩棚安置。不過,桃源村目前尚未規劃好,戶籍問題以後再說。」
以後說不定母女倆和好了?如果沒和好,李芹到時也大了,完全有資格另立戶頭。
所以現在李芹的訴求,只是遠離她娘,工作、工分、年底分紅分開,這點很好解決。
現在村里人口簡單,彼此知根知底,李芹一個人住不會有危險。
思來想去,林思泠決定幫李芹這個忙。
至於姚嬸子會不會恨她、怨她,她不介意——
從對方想將兔子死的鍋,扣她頭上,她就不想搭理這個心術不正、不知感恩的女人了!
目送李芹千恩萬謝離開,單薄瘦小的一點身影,沒入門外黑暗中。林思泠輕嘆一聲,放下門帘。推過一塊大木板,斜放堵住外面灌進來的冷風。
顧楓則把草鋪整理好,灶膛里的火,弄小一些。雖說這樣睡比較危險,但總比夜晚稀里糊塗被凍死強。
希望李紹、公玉謹他們,這次真能找回泥瓦匠和木匠,好好重建房屋。
半夜時分,緊挨一起睡得十分昏沉的姐妹倆,突然聽到外面哭聲震天,夾雜呼嘯寒風,捲動門帘拍打木板,嘩啦直響。
兩人睜開迷迷瞪瞪的眼睛,靜躺在被窩裡看了彼此一會。顧楓將林思泠要起身的小身子,按回暖和的被窩裡。
「妹妹,你繼續睡,姐姐去看看!」
說罷,撈過旁邊放的衣裳穿上,順手往快要熄滅的灶膛里,加了根柴,才走到門口張望。
只是外面一團漆黑,啥也看不見。
顧楓遲疑著要不要走出去,實在太冷了。便見火把光亮起,腳步聲咚咚,一群人急促朝她們這邊跑過來。
「顧姑娘……顧姑娘!不好了,快來救命啊——」
「芹丫頭這孩子……」
芹丫頭?
李芹!
林思泠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抓起衣裳就穿,一邊穿一邊看湧進門來的一群女人。
只見張柚一馬當先,蔡嫂子懷裡抱著身子直挺挺,四肢僵硬的李芹。李芹她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手裡抓著縮成一團的兒子李興,後面還跟著不少被驚醒跟來的村民。
只一個瞬間,她們的窩棚擠滿了人。眾人手上的火把,快將低矮的棚頂點燃了。
「顧姑娘,芹丫頭出事了——能不能勞煩您幫忙看看?」
眼見顧楓沉下臉來,張柚立即頗有眼色呵斥眾人退出去。自己拉著蔡嫂子也退到門口,情急又祈求地對顧楓說。
「芹姐姐出了什麼事?」
林思泠裹著獸皮赤著腳跑過來,看到李芹緊閉雙目,連眉毛眼睛也罩著一層凝結的冰霜。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昨晚離開時,李芹還好好的啊?
顧楓重重按了下她的頭:「去穿好衣裳鞋子!」
等林思泠聽話去穿衣套鞋了,才回過頭。微一躊躇,指揮蔡嫂子:「把人先放床上!蔡嬸子,你和張嬸子幫忙,其他人不許進來!」
意思是連李芹的娘、姚嬸子也不准進。
張柚連忙吩咐村民,將哭啼啼的姚嬸子架到屋外去。雖然她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這種時候只能聽醫師的。
顧楓從藥瓶里倒出一粒藥丸,扳開李芹緊咬的嘴,硬給她塞進齒縫中。然後讓張柚、蔡嫂子幫忙,迅速脫了李芹全身濕漉漉的衣裳。
林思泠將溫在鍋里的水倒出來,幾個人反覆浸泡李芹凍成冰棍的身體。待其手腳慢慢有了溫度後,迅速擦乾,包上被單、獸皮。
為了救人,她們也顧不得計較許多。
張柚和蔡嫂子直接一個抱上半身,一個抱下半身,將李芹緊緊摟在懷裡。林思泠摸到李芹雙手冰涼,打著哆嗦,將那雙手貼肉放在自己肚子上。
顧楓皺緊眉頭,看了林思泠一眼,沒有阻止。
她就是看出妹妹對這小丫頭不一般,才允許對方進屋,甚至上了自己的床。
過了好一會兒,李芹臉上那種可怕的青白死灰之色,終於慢慢褪去,有了一絲血色。
蔡嫂子看著懷裡的人眼皮輕微顫動,激動地喊:「醒了!她醒了……」
李芹眼角悄無聲息滾落一顆淚珠。
「芹姐姐……」
林思泠試探地伸出手指,擦去那顆淚珠。然而,不擦還好,一擦,李芹閉得死緊的眼睛,淚水湧出來更多了。
林思泠縮回手。幾個人相對沉默一會,張柚看向蔡嫂子。
「蔡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芹丫頭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子了……」
「我也不知道?」
蔡嫂子一臉迷茫。
「我就起個夜,聽到興哥兒在哭,他娘在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趕過去一看,芹丫頭倒在窩棚外,我就趕緊喊你們,把人送顧姑娘這裡來了……」
「這房子沒蓋好,冬天指定要凍死人,唉……」
「不是的,張嬸、蔡嬸!昨晚,芹姐姐來我這裡,人還好好的!回去沒兩個時辰,便變成這樣……」
林思泠實在忍不住,打斷兩人感嘆。
「你們說房子破,為何芹姐姐她娘和她弟弟,沒事?」
張柚和蔡嫂子一愣,頓時反應過來。不約而同,低頭看了看懷裡已經淚流滿面的李芹。
「泠姑娘,你說芹丫頭昨晚來過你這裡?」
張柚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她接觸村裡的這些女人,比任何人都多。家家戶戶的大小事,逃不過她眼睛。
和她男人一樣,有些事是她不能管,不便管,而非不知道。
因此林思泠一提,她就反應過來了。
正好時機不錯,林思泠於是將李芹和她娘姚嬸子的恩怨,拜求她的事,全部說了出來,末了補充兩句。
「張嬸,昨天芹姐姐揭發她娘摔死兔子,指定被她娘恨到骨子裡去了。你說,芹姐姐現在變成這樣,是不是她娘害的?」
說著,掀起獸皮,露出李芹兩個淤青腫大的膝蓋。
「你們看,這分明是跪出來的痕跡!」
李芹身上同樣有傷痕。不過那點傷痕,與林思泠自己身上的相比,小巫見大巫,她就沒提了。
這麼冷的天,姚嬸子罰閨女跪在屋外,其心當誅。根本用不著別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