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柚笑眯眯地說：「這是昨晚龐丹丹沐浴，她頭髮太髒黏成團不好洗，便讓我幫忙給絞了。聽說你喜歡玩，龐丹丹讓我送給你……」
林思泠……
她這喜歡玩頭髮的怪癖，傳出去還有臉見人不？
但是要收攏人心，青絲必不可少。她的錢不夠刷忠誠好感度啊……畢竟種出紅果實的機率很小。
張柚見她遲疑，以為她嫌髒，拍拍她肩。
「泠姑娘，你放心，這東西我洗得乾乾淨淨，你只管拿去玩！回頭那姓呂的親衛兵頭髮，我也讓宏才給你送過來——」
林思泠捂臉，聲音虛弱：「謝謝張嬸……」
「謝啥？」
張柚大大咧咧地。
「這些人初來乍到，那一頭一身的虱子！顧姑娘說，他們不剪髮，不洗乾淨，不允許進入我們營地——怕傳染疫病？」
所以，本著垃圾要處理掉的原則，整理一點頭髮絲出來給泠姑娘玩，張柚覺得廢物利用，挺好的。
謝過張柚，林思泠把裝青絲的袋子放進包里，方才繼續前往大家團團圍住的窩棚。心裡捉摸想個什麼方法，讓她這收集頭髮的「怪癖」合理化。
不然，說出去總覺得怪怪的……
來到窩棚邊，發現那呂姓親衛兵果真再次醒來，睜著眼躺在草鋪上。
顧楓蹲在旁邊為他換藥，李紹等人全部圍在棚外。顯然迫不及待想知道，有關苻宸的第一手信息。
親衛兵齜牙咧嘴。顧楓在，他沒敢吭聲；等顧楓換完藥走去棚外洗手，他才敢哼唧出來，尷尬地招呼李紹等人。
「李里正，沒想到能在這地方再次遇見你們，還被你們又救了一次！」
大家讓出一條路，讓李紹彎腰走進窩棚，走到草鋪邊坐下，與對方搭話。
李紹一臉唏噓，嘆息著回答：「是啊！兜兜轉轉，誰能想到，我們在這裡還能相遇？」
他急忙切入正題發問：「呂小哥，你為什麼沒有跟隨苻宸將軍？聽龐姑娘說，你在棠關當兵，救了她……」
他不提這話題還好，一提，親衛兵沉默了。
本就白無血色的臉，籠上一層死灰。因為瘦削而深陷在眉骨下的一雙眼睛，仿佛暴風雨中的陰霾，寂靜中蘊含著令人心悸的雷電。
過了會兒，他緩慢、低沉開口。
「符將軍……完了……符家軍，也完了！」
「什麼？」
石破天驚的消息，令眾人大吃一驚。
他們還指望符家軍最後收拾破碎山河呢，怎麼說完就完了？
親衛兵看著眾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嘆口氣，將前因後果全部講了出來。
「我們將軍這次回到夏水，朝廷派出的欽差大臣，已在城中等著了！」
「他們先是以將軍兵敗失利為藉口，褫奪將軍印，把將軍下獄；然後又將三千近衛軍打散，調撥到各大城鎮……」
親衛兵緩了緩神，苦笑。
「我就是這樣到了棠關……不久後，我們打聽到將軍因叛國罪被誅，滿門蒙難。」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眼角滾出淚水：「我們曾想要聯絡舊部，救回將軍，可從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他睜開眼，望望站在門邊的林思泠。
無數次夜深夢回，他都清晰記得這個小女孩的提醒。這越發讓他感到痛苦不堪。
如果他們、他們的將軍，當時聽從這個小女孩的話，就好了！
果然童言無忌。童言，才說的是真正的大實話——
李紹渾身發軟，坐在那裡，仿佛在黑夜摸索的瞎子，找不到方向。
比起來，倒是李宏才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之後，很快接受這一不幸的消息。
畢竟他們現在有桃源村做後盾。雖然同情苻宸將軍的遭遇，可這個消息，沒對他們造成什麼致命衝擊。
他們已將桃源村當成自己的第二個家鄉。
這裡沒有貪官酷吏；沒有一輩子交不完的稅，服不完的苦役。生活雖貧苦，卻能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墾荒種田，快樂無憂。
他們壓根不想回勞什子的李家村了。
什麼大虞國，滾粗！
他們眼裡只有桃源村。
良久，李紹沉沉嘆了口氣，坐直身體。
「呂小哥，今後你們有什麼打算？」
親衛兵瞧了眼門口端著碗粥，傻站著的龐丹丹，雙手捂了把臉，順帶將臉上淚痕擦去。
「我不知道……
「李里正，這位龐姑娘，是我從棠關救出來的，一路追隨我到此。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如果你們村有位置能收容她……」
「我要和你在一起！」
龐丹丹猛然大喊一聲，眼淚撲簌簌掉落。跑進窩棚，趴在草鋪前：「呂大哥，你傷重不醒的時候，我沒有拋棄你！你怎能一睜開眼，就要撇下我？」
親衛兵面露苦澀。
「龐姑娘，我這一身傷，好了也是個殘廢，何必拖累你？」
顧楓洗完手轉來，剛聽到這話，無語地插言：「誰說你好了是個殘廢？」
親衛兵……
這位女醫師為他診治，每一次包紮，他都覺得自己胳膊腿斷掉了，痛不欲生。難不成他還有希望站起來？
頓時，他灰濛濛的眼睛，重新綻發出亮光。
李紹咳了一聲：「呂小哥，你和龐姑娘，可以暫時在這裡安頓下來。這裡是我們建立的前哨村，用來安置合適的難民。」
他頓一頓，看向林思泠，見她臉上沒什麼反對的意思，方才放心繼續說下面的話。
「我們每隔一段時間，會給你們送來必要的生活物資。你好好養傷，龐姑娘留在這裡照顧你就是。」
「李里正……你是說，你願意收留我們？」
親衛兵怔住了。停一停，他試探地問：「那我們，需要付出什麼？」
龐丹丹緊張地抱住碗，十根指頭，用力摳住碗的邊緣。
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如果對方和那些人一樣，想要的是她……為了呂大哥，她該不該犧牲？
李紹看著眼前的小女孩，抖的跟篩糠一樣。親衛兵雙目中，射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光。
他莫名其妙。
「付出什麼？」
他轉向親衛兵：「等你好起來，幫我們守這處營地吧？還有龐姑娘，可以幫忙打掃營地的衛生……」
桃源村不養閒人。
前哨村也一樣。
等這兩人恢復元氣，自然要幫忙幹活，不能白吃白喝。
如果最後，兩人仍然沒能被泠姑娘審核過關，只能一輩子呆在這裡，或則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