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山林中的女人們,其實沒敢遠離軍營駐地。她們只是結伴找些能夠藏人的地方,躲了起來。
畢竟她們不知道,自己會成為第二天官兵秋獮的獵物。
面對黑漆漆的森林,黑暗與猛獸更為可怕。所以,她們期望等到官兵離開,再逃走。
因此,李紹、殷黑等人一呼喚,聽出是自家人熟悉嗓音的女人們,便試探性從藏身地慢慢走出來。
親人終於相見,不免抱頭痛哭一場。
一時間,原本陰森恐怖的山林,因為火把光和人聲嘈雜,變得熱鬧有生機,洋溢人生的悲歡離合。
殷黑焦急萬分地在林中跑來跑去,抓住疑是自己媳婦背影的女子,扯到面前仔細查看。
然而,連看好幾個,除了引發她們的尖叫,瑟瑟發抖躲去家人身後,他沒發現他要找的。
林思泠三人站在李紹一家旁邊,看著李紹和張柚,抱住失而復得的閨女李玉梅痛哭失聲,也注意到沒頭蒼蠅似亂竄的殷黑。
「殷叔,你還沒找著你媳婦嗎?」
林思泠忍不住開口:「她長什麼樣,叫什麼名,你說說,我們一起去幫你找!」
「她怎會不在這裡?我怎麼會找不到她?」
殷黑滿頭大汗,眼圈微紅,看上去快哭。
「她……她長得很漂亮的!會不會官兵已經提前將她送去棠關了!」
漂亮的……倒的確有可能。
林思泠同情地看著殷黑,直到殷黑的下一句話,讓她震驚得眼溜圓,張大嘴說不出話——
「她叫妘葉。」
林思泠簡直說不出話來。
妘葉?
那麼巧,會是她在召南縣時認識的那位嗎?妘葉和秋蝶送她的臨別禮物:銀手鐲與繡帕還在。
可妘葉不是不幸墮入風塵嗎?又怎會嫁人,成為殷黑的媳婦?
妘葉的名字從殷黑口中吐出來……這名字較為少見,同名同姓的概率,應該很小?
她默默驚訝的時候,殷黑的話,似乎引起了李玉梅的注意。她從張柚懷裡抬起頭,露出兩隻通紅的眼睛,看向殷黑。
「你是妘葉姐姐的家人?我知道她在哪裡,我帶你去找她!」
大家都有點錯愕,沒想到李玉梅知情。
但想想她們一同遭難,一同被官兵帶來這裡,相互認識也是情理中事。
殷黑激動無比:「好!李姑娘,煩勞你快帶路?」
李玉梅點頭,沒有鬆開她娘的手。任由張柚緊緊牽著,疾步朝林深處走去。殷黑、林思泠等人跟在後面。
沒多久,他們果然找到了躺在一棵大樹下的妘葉。人昏迷著,身上還蓋了層枯草樹葉。李玉梅她們,似乎想用這種方法,將人藏起來。
殷黑情急撲上去,掐人中,檢查妘葉身體,擔心人已遭遇毒手。
不過妘葉除了衣裳有些凌亂,從外表看,並沒有什麼傷痕。怎麼會不省人事呢?
林思泠湊近細看,還真是她所認識的妘葉!不過周圍沒見秋蝶的身影。
顧楓看到她的表情,起疑:「妹妹,你認識這人?」
林思泠點頭。
「嗯,在召南縣時認識的,她是經常買我菜的顧客……」
略猶豫補充:「朋友!」
不管妘葉和秋蝶怎麼看她,至少在收到她們臨別贈禮時,林思泠將兩人當做了朋友。
當然,朋友有親近疏遠之分。妘葉和秋蝶,絕不能與顧楓相提並論。
喚不醒妘葉,殷黑抱著妘葉,將希冀的目光投給顧楓,懇求著開口。
「顧姑娘,請問您能幫我媳婦看看嗎?」
他實在不明白妘葉外表沒受傷,為什麼一直昏迷不醒。
「你把她放在地上。」
顧楓輕輕一握林思泠的手,示意她安心。
等殷黑脫下外衣墊在地上,將妘葉放平,顧楓便讓所有男人走遠,留下張柚幾名女性,幫忙打下手。
脫了妘葉衣裳,看清妘葉身體的一瞬間,大家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妘葉渾身上下,沒一處好肉,全是暴力施虐過的痕跡。最悽慘的是下半身,血肉模煳。有些地方已經爛了,散發出累似魚蝦般的腥臭味。
看得林思泠、張柚等人,情不自禁感同身受,悲憤落淚。
顧楓眸子暗沉,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黑水。沒多說話,只是吩咐張柚等人打水,淨手後她為妘葉擦身子,治傷。
觸碰到妘葉傷處時,即便是昏死狀態,妘葉也不禁深蹙起秀眉,從嘴裡溢出破碎的呻吟。
顧楓的手如同磐石般堅定,絲毫不會因為她痛哼而停下。因為傷口已經潰爛,繼續耽誤治療時間,只會加重她的傷情。
看得林思泠等人,腳底直冒寒氣。
好不容易等到清洗完傷口,上藥包紮,林思泠等人連忙搭手幫忙,為妘葉穿好衣裳。
林思泠惴惴不安問洗手的顧楓:「姐姐,妘葉姐姐她沒事了嗎?」
顧楓略微沉吟。
「人,我是幫忙救回來了。但醒了之後,她會不會想活下去,得看她自己。」
林思泠心裡難受,轉頭看向靜靜躺在那裡的妘葉。
忙亂過了,張柚這才想起自己閨女。緊張地拉過李玉梅,上下打量。
「丫頭,你沒事吧?你……」
剛開始看到李玉梅,活蹦亂跳地,壓根沒往那方面想。現在發現妘葉的慘狀,才意識到某方面的問題。
李玉梅抱住她娘,眼淚水直在眼眶中打轉。低聲道:「娘,我們沒事……是妘葉姐姐保護了我們!」
張柚等人真的驚訝了。
為什麼說是妘葉保護了這些女孩子?隨著李玉梅一點一滴地述說,大家才明白。
原來是官兵挑選女孩子服侍王校尉的時候,妘葉主動挺身而出,將李玉梅幾個未知人事的女孩子替換了下來。
只是當時大概妘葉也沒想到,她會遭受如此殘酷的凌虐。
林思泠動容地看了看妘葉。
本以為歷盡千帆、只會用冷漠眼光看待世俗的風塵女子,骨子裡卻鐫刻著俠義精神!
就不知她人醒來後,會不會感到後悔?
畢竟這犧牲太大了!
顧楓招手叫來殷黑,向他交代照顧妘葉的一系列注意要項。林思泠滿腹疑竇地盯著殷黑的一舉一動,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殷叔,你當真是妘葉姐姐的夫君?為什麼我在召南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