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哭更丑

  院子裡有兩個女人在洗衣裳。林思泠提著木桶湊過去,嬸兒姨姨喊得親熱,央對方幫忙打了半桶水,吃力地提回自家租房。

  先拿掃帚掃兩遍地,將上任租客留下的垃圾扔了,才把抹布打濕,逐一抹屋。

  租房只配備了極簡陋的家具。磚頭石頭壘起來的木板床,缺胳膊少腿的方桌、條凳,廚房裡砌的土灶、土缸。

  嫌床板上那堆發霉稻草埋汰,林思泠全扔掉了。整理出自己和林瑩瑩的幾件破衣裳,放在床兩頭。

  心想這床比邢峰家的寬多了,她總能上床睡了吧,不然她能去哪?拿出行李中的幾個木碗,擺在擦乾淨的灶台上。

  第二次去井邊時,兩個洗衣裳的女人走了一個,剩下那個笑眯眯幫她打水,順便問一句。

  「丫頭,你們新搬來的?家裡就你和你娘兩人麼?」

  林思泠心想這消息傳得倒是快,點頭。

  「是的,嬸兒。我爹剛過世,我娘懷著遺腹子。我叔擔心我們娘倆在鄉下受欺負,特意將我們接進城就近照顧。」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特意將邢峰拖出來當擋箭牌。

  女人好奇:「你們是哪個村的,說不定我認得?」

  林思泠隨口說了個偏遠村的村名。

  召南縣轄地十多個村,每個村幾十上百人,對方好八卦就去慢慢查吧。

  女人果然遲疑著沒能接上話。

  林思泠提著桶離開,才聽見她在背後追補了一句:「我姓俞!丫頭,我住你們隔壁——有什麼事兒,需要幫忙儘管來找我!」

  林思泠不知道她真熱情還是假熱情,回頭對她友好地一笑:「好,謝謝你俞嬸兒。」

  回租房繼續清洗門窗。直至將鴿子籠收拾得煥然一新,才頗有成就感地洗漱,換身乾淨衣服,去還工具。

  邢峰家只有公玉謹在。房門半開,瞅見他一個人坐在堂屋裡,看本發黃的書。

  林思泠心裡納罕。想這家人到底是窮是富?

  你說他們富吧,家徒四壁;你說窮吧,兩人穿著明顯不似苦老百姓,公玉謹甚至還能養病讀書!

  上前一步,輕扣房門。等公玉謹咳了一聲,才小心站到門邊:「公玉哥哥,我來還你們東西。」

  公玉謹拿著書,坐在椅子上分毫不動,只是淡淡瞥她一眼:「自己還回原位去。」

  林思泠依言,將木桶、抹布、掃帚,依次擱回廚房。打算招呼離開時,公玉謹抬起頭來,又看了她一眼。

  「你頭上包紮的布發黑了,若是傷口已結痂,沒必要再包著。」

  林思泠怔立一刻,突然間,眼眶發熱。

  頭上的傷,沒有任何人關心。連她自己,差不多也要忘掉了。

  沒想到,穿越過來渾渾噩噩過這麼些天,第一個關心她的人,會是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這孩子,之前她還覺得他毒舌、不講禮貌來著。

  「……本來就丑,一哭更丑了!」

  公玉謹眸光波動一下,放下書,面含嫌棄地向她招手:「你過來。」

  林思泠鎮定下情緒,摸摸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失態。有點狼狽的縮手縮腳,走到他面前。

  不敢過分靠近,怕自己一身土氣,髒污了對方的貴氣。

  「等我會。」

  公玉謹起身進裡屋,拿出來一個白色小瓷瓶,瓶蓋帶段鵝黃綢,遞到她手中。

  「這剩的金瘡藥你拿回去,每天三次擦,不要隨便用髒布接觸傷口。」

  林思泠收攏五指,緊緊握住藥瓶。

  「謝……謝謝公玉哥哥。」

  公玉謹擺擺手,示意她趕緊走,坐回木桌邊,重新拿起書。

  林思泠回家,在廚房找到那碗留下來準備飲用的清水,解下腦袋纏著的布條扔了,摸索著洗了傷口、上藥。

  林瑩瑩天擦黑才和邢峰迴來。環顧「新」家,扔給滿臉期盼看著她的林思泠一個油紙包裹的小包。

  林思泠餓得前胸貼後背。見那油紙包往外滲油,一摸滿手葷腥的味兒,懷揣激動打開——

  以為裡面不是肉至少是油汪汪的大餅,結果定睛一看,竟然只是半個雜糧餅。邊緣還不知被誰啃過一口,坑坑窪窪的。

  視若無睹自個閨女看她的眼神,林瑩瑩扶著腰,施施然走進臥室。掃視一圈屋裡後,微微皺起眉。

  「怎麼就這點東西?還好我預先添置了些。」

  抓起床板上放的一疊小衣裳,扔給林思泠:「你睡廚房去——以後沒我准許,不許踏進這屋!」

  林思泠……

  習慣了氣都懶得生了,抱著自己東西,轉身便去廚房。

  兩條木凳拼在一起,墊上舊衣裳,權且當床。她相信只要自己勤快,這些艱苦的生活環境,很快會得以改善。

  啃了幾口乾餅子,聽見外面人聲嘈雜,林瑩瑩扯著嗓門叫她。走出去一看,好些人挑著擔、推著車,給她們送家當來了。

  粗劣的鍋碗瓢盆、掃帚水桶帕子,林瑩瑩給自己買的衣裳、床上用品,還有些糧食。

  林思泠被指揮得團團轉。最後幹活的器具全部歸入廚房,享受的東西擺進臥室。

  等送貨店家離開,林瑩瑩打開糧食口袋,從裡面舀出半碗糙米,外加一小撮粗鹽擱在灶台上,對林思泠交代。

  「這是明天的口糧,早晚兩頓熬成粥。糟蹋了一點,瞧我不打死你!」

  拎起剩下的糧食,鎖進臥室床頭箱。想想覺得不放心,出來對閨女補充。

  「我看很多小巷子裡,丟棄著別人不要的垃圾。你以後每天出去,尋摸些回來當柴火燒。一擔柴要十文,太貴了,家裡能省點是點!」

  林思泠繼續啃沒吃完的餅子,充耳不聞。

  林瑩瑩見慣了閨女悶葫蘆的樣子,反覺得現在的眼前人才是正常的。吩咐完畢,端起灶台上油燈,拿進自己臥室,最後拋下一句。

  「吃完早點睡,明天早點起來幹活!別浪費老娘的燈油錢——」

  林思泠瞧著重新昏暗下來的廚房,默默將最後一口乾餅子,送進了嘴裡。

  所以,這是老天爺見不得她躺平打遊戲,特意把她送過來勞動改造了?

  嘆口氣,拍拍手掌粘上的餅渣,直接倒下躺在凳床上。

  這一夜到底是睡著了。

  累得發慌,連夢也沒帶做一個。

  半夜裡,隱隱覺得身上發熱,過了會兒,又開始變涼。冷得她蜷縮一團,將墊在身下的舊衣裳,抽出來裹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