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拒絕他。」
顧楓輕描淡寫。
「我只是將自己的經歷如實告訴他。如果他不介意，同時也允許我帶妹出嫁，我讓他明早帶媒婆過來，商定婚期。」
林思泠瞪大眼睛。
「姐姐！你咋同意得如此草率？這是嫁人啊——」
想了想又焦急補充：「你怎麼能說帶著我出嫁？我……我就是個拖油瓶啊！」
顧楓這是完全將自己再嫁的路堵死了！竟然這麼坦誠將自己遭遇的事說出去？
想責怪說不出口，明知道顧楓這樣做是正確的，可心裡為顧楓憋屈得不行——
明明最無辜、被傷害的人是顧楓啊？為什麼最後承擔結果的，還是顧楓？就因為她是女性，該當受害嗎？
「別想了。」
顧楓看著她皺得死緊的眉頭，輕笑一聲，伸手撫平她的焦慮。
「我故意這麼做，讓辛正杰知難而退。他在這營地里，身份大小算個官兵小頭目，我們能不得罪，儘量不得罪。」
「說不定……他明天會登門呢？」
林思泠心情複雜說這句話。
心裡肯定辛正杰配不上顧楓。可現實是，連辛正杰這樣的人，怕也瞧不上失去「清白」的顧楓。
顧楓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轉而談起另外一件事。
「這兩天，關卡外流民越聚越多。傅大夫說王主管與兩位管事商量，準備上報縣令大人，封鎖關卡，不再接受流民進駐難民營。」
林思泠一聽，頓時急眼。
「縣令大人如果採納他們的提議，不是更容易催化矛盾嗎？本來那麼多流民無法通過關卡，被迫滯留在難民營外，已經很不滿了！」
這些人真是的，只管自己，完全不顧他人死活。
「妹妹，你能不能把家裡攢下的錢給我？」
顧楓沉吟一會，下定決心，向林思泠說道：「我想趁著現在身份的便利，大量採購藥材，煉製毒藥。以後的路，才能保護我們自己。」
林思泠二話不說，翻起衣裙，從內縫的口袋中，掏出所有積蓄。
11兩銀子，905文銅板，全部交給顧楓。
「姐姐，暫時只有這麼多，以後每天賣菜錢，我也給你！」
顧楓搖頭：「不，有這麼多足夠了。再多的錢，你買些粗鹽糧食，便於攜帶的日用品吧。」
兩人簡單洗漱，躺在堅硬的床板上，商量半宿，才朦朦朧朧合眼。
第二天顧楓有意起身晚些。
然而直到日上三竿，林思泠做好早飯，她們慢騰騰吃完，公玉謹登門，也沒能等到辛正杰的到來。
林思泠心裡又是憤恨，又是心疼顧楓的無奈。
顧楓反倒無動於衷，甚至有些輕鬆的感覺，和公玉謹打過招呼，便出門上工了。
公玉謹面對林思泠的一張臭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泠妹妹，你和你姐姐吵架了？」
林思泠搖頭。顧楓的事，說不出口。就算說了，也沒人能幫上忙。
她將給公玉謹留的飯菜端上桌，忙著收拾一堆新鮮蔬菜，切碎，晾曬。預備晚些時候劉夭桃過來拿。順便把顧楓說的，官府打算封鎖關卡的事，說了出來。
公玉謹聽得直蹙眉。
「看來在這城外每多呆一天，就會增加一分的風險！」
思忖一會，他轉頭望向林思泠：「泠妹妹，顧姐姐說的這件事，官府沒有明令宣告前，你別再告訴任何人。李叔那裡，也不能說！」
林思泠正想拿這事去催促李紹早下決心，離開大陶縣呢，緩下手中切菜的刀，奇道：「為什麼不能告訴李叔？他不值得我們信任嗎？」
公玉謹沉穩喝粥吃飯，緩緩回答。
「你信任李叔，李叔難道不是同樣信任張嬸嗎？張嬸又與蔡嬸子交好，蔡嬸子也有談得來的李家村村民……」
所以結局，實際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最後數千流民，因為這個消息騷亂起來。官府追查謠言源頭，是從你、顧姐姐口中流傳出去的……亂世用重典，你覺得劉縣令會怎麼處置你們姐妹？」
林思泠背心瞬間沁出毛毛冷汗。
她確實大意了，竟然會犯這種最低級的「長舌婦錯誤」！
顧楓是因為非常信任她，才會事無巨細，告訴她這些普通人不能知道的事。而她不僅嘴多告訴公玉謹，還想藉此動員李紹一干村民，離開大陶縣……
她真是，蠢的可能既害了自己，又連累顧楓！
「公玉哥哥，我懂了，謝謝你提醒！」
公玉謹不在意地略挑眉。
「你還小，不懂這些利害關係正常。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直接先問我就行。」
他雖然只大林思泠兩歲，但從小受到的教育，經歷的人事，哪是林思泠這種農家小女孩能比擬的。
他卻不知道，林思泠慚愧的是自己身為穿越者，還不如一個真正的孩子有見識，她真是白讀了那麼多年書！
只能說上輩子生長在象牙塔中，如同溫室里的花朵。一下子給驟然拋到這嚴酷的吃人環境裡，完全不能適應。
思考問題，總避免不了天真。
她沒心情弄菜乾了，坐到石桌邊，雙手托腮，看著公玉謹吃飯。
公玉謹臉上東一塊西一塊敷著泥，頭髮幾天沒洗，黑油油蒼蠅腳站上去打滑。
真難為這孩子了，這麼潔癖，怎麼忍下來的？
再一次覺得，自己不能拿看常人的眼光，看待這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小少年。
如果公玉謹自覺有必要，他完全可以克制、摒棄自身在意的一些東西。或許她所看到的公玉謹，也只是公玉謹想讓她看到的公玉謹？
林思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震驚了。
她不由自主盯住公玉謹的眼睛，發現對方眼睫毛，是真的很長很長。每次輕輕一抖動，就像是蝴蝶張開翅膀，說不出美麗誘惑。
她有些看痴了。
公玉謹沒被污垢遮住的耳根，一點點變紅。
終於，他忍無可忍地抬頭，瞪她一眼。
「你沒事做嗎？一個女孩子，不要隨便盯著男人看！」
一句話將林思泠拉回現實。
尷尬。公玉謹好久不懟她了，她都忘了這娃本是個毒舌的事實。為了掩飾尷尬，本能飆出一句——
「你又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