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上飛機那天正巧學校放假,於是葉十三小同學拉著他爹他媽和他的串串,興致勃勃跑去送機。
奇怪的是老於來了,顏蘭玉卻沒來。敏敏出關前屢次回頭張望,眼神裡帶著掩飾不足的失望和難過。
老於一邊點菸一邊走出機場大門,嘆著氣道:「龍九啊,本來千面狐的意思是送你家小十三去的,小十三特訓課程成績牛逼啊,特工處的人都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材……何況他身手好,年紀小,以後多培養培養,說不定還能出海外任務……」
龍紀威板著臉道:「都說了不能給他特殊待遇。特派生都是大學甚至研究生出去的,小十三是誰啊,偏偏就給他優待?」
老於想說你家小十三不是考大學困難嘛,期中考試數學就得了三十分是吧,成績發下來那天蹲在老師辦公室門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疼得全班女生挨個哄了個遍……難得你家孩子有個當情報人員的特長,你就別勉強人家算立體幾何題了,趁早丟國外去磨練幾年不是很好嗎?咱們正缺海外特勤人員呢!
葉真耳朵動了動,好奇問:「我也能去國外念書嗎?我成績很差啊。」
「不止是念書,還有其他事,」老於和藹道:「當然在你的年齡,念書是個不可忽視的任務,主要是語言和社會關係。廣泛的社會關係是情報人員取得成功的制勝因素,比方說千面狐在十幾個國家擁有超過二十個不同身份,每個身份都有各自交叉的龐大信息網……」
葉真不明所以,問:「能帶串串一起去嗎?陪讀什麼的。」
黑澤搖搖頭,酷酷的沒有表情,臉卻有點不易為人發覺的紅。
龍紀威再次阻止他們討論這個話題,卻被老於搶了先:「你想帶也可以啊,哈哈,不過要看顧川有沒有時間了。保鏢公司剛剛走上正軌,生意可是很忙的喲……」
「你能別老勾著我家小孩不好好念書嗎?特派生什麼的,等他高三以後再談!」龍紀威忍無可忍道,「要是沒事做的話我現在就給你找點活干——把頭往後轉一百八十度,看到路邊停著那輛銀色凌志沒有?」
所有人一起齊齊把頭往後轉,甚至連以悶騷裝酷為己任的黑澤都沒能控制住好奇心。
只見陽光從機場外的林蔭道上灑下來,路邊一輛車的駕駛座上,顏蘭玉穿著淺藍細紋修身襯衣,袖口卷著,敞開的領口隱約露出一小截鏈繩,手肘隨意搭在敞開的車窗上,露出修長結實的手臂。
他眯眼望向天際飛機的方向,柔黑的頭髮在微風裡吹拂起來,剎那間仿佛一幅賞心悅目的圖畫。
龍紀威拎著葉真的後脖頸,冷冷道:「想拐帶小十三?先解決自己的麻煩再說吧。」
老於:「……」
葉真的期中考試成績全部下來了,相比於寒假前那次讓黑澤被老師罵得顏面全無的期末考試來看,這次成績有了相當大的進步——數學從零蛋進步到三十分,英語勉強及格,歷史和地理竟然考了七十分!
不過化學和物理仍然保持了穩定的發揮,一個七分一個十分;氣得楚慈當晚打電話來教育,結果教育到一半,韓越叔叔獸性大發,拖了楚慈老師上床去繼續教育,小十三因此虎口逃生不提。
為了獎勵葉真難得的進步,五一長假黑澤決定帶他回大連旅遊。
玄鱗對此嗤之以鼻:「就這成績還值得獎勵?!想找理由帶他出去玩就直說!這孩子就是被你們慣出來的!」
玄鱗的怒氣是有道理的:這次期中考試家長會去挨罵的不是黑澤,黑澤出境買軍火去了;玄鱗堂堂一條龍,當著一眾人類家長的面被老師罵的狗血淋頭,恨不得當場化形,用尾巴勒住自己的脖子自盡算了。
不過在一心想著出去玩的葉真和色膽包天的黑澤面前,玄鱗這點阻撓根本微不足道。放假第一天清晨玄鱗起來上廁所,路過房門口看見葉真窩在小床上睡得四仰八叉,還一邊打鼾一邊吐鼻涕泡泡;結果他一個回籠覺醒來,赫然發現葉真不見了,小床上被子掀開,空空如也,桌子上只留了張紙條:「親愛的玄鱗叔叔,我跟串串出去旅遊了,七天後就回來!愛你們的葉十三。」
玄鱗顫抖著望向大開的玻璃窗,瞬間五雷轟頂。
距離葉真從大連離開去雲南學藝到現在,已經快兩年半了。
葉真一路上念叨著要在大連買禮物,要去苗疆看寶翁,看溫柔美麗的苗族姐姐……一直念叨著進了賓館,從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往外望去,便是遠處蔚藍的大海。
黑澤乾脆的多,直接把葉真衣服一脫,泳褲換上,大毛巾裹好:「走,游泳去!」
游泳去!
陽光,沙灘,海濱浴場!
久違的兩人世界啊兩人世界!
黑澤志得意滿,一路上蠻橫無理的抓著葉真親了好幾口;等到了海灘上一看,時值中午,遊人不多,到處是五彩繽紛遮擋視線用的帳篷,於是便更滿意了。
遠處海浪卷著雪白的花兒衝上礁石,濺起漫天水霧,溫暖的海風卷著微微的咸腥,讓人心曠神怡。葉真蹲在海邊小心戳了戳水面,發愁道:「可是我不會游泳啊,這可怎麼辦呢?」
黑澤把葉真從身後一抱,漫不經心親著後頸,說:「沒關係,我教你。首先第一步是學會游泳動作,來聽話乖乖的不要動……」
他呼吸噴在葉真光裸的背上,抓著葉真的手腕往前作刨水狀,同時長腿還纏著他的腳,蹭得葉真全身發癢,一邊抓狂掙扎一邊哈哈大笑,在沙灘上滾來滾去的沾了一身沙。
沙灘上有人聞聲看過來,不過距離太遠看不清楚,葉真身形又偏清瘦,便以為是一個男人帶著女朋友來海灘玩,都不以為意。
葉真麵皮薄,一邊掙扎一邊抓狂的把沙子往黑澤嘴裡塞,罵道:「快點放我起來!萬一被人看見怎麼辦,啊啊啊好丟臉!」
黑澤呸呸幾聲,漫不經心道:「這有什麼,丟臉的時候裝日本人就好了。」
葉真:「……」
黑澤興致勃勃:「來,來教你游泳,轉過身去讓我抱著……」
葉真:「不我可以自己來!別假公濟私——!啊啊啊放開我,我吃了好多沙子……」
饒是葉真運動神經發達,也用了整整一下午才學會狗刨——能在這麼無恥的騷擾下學會狗刨已經不錯了。
傍晚天色將暗,金紅的夕陽垂在海平面上,仿佛融化了的金水和大海混合在一起。雪白的海鷗從水面上一掠而過,黑澤猛的從水裡一冒頭,喝道:「葉真!」
後方五十米,葉真氣喘吁吁的冒出頭,怒道:「恃強凌弱什麼的真是太不公平了,有本事再來比過!」
黑澤潛過去托著他,慢慢的往岸邊游。下午他們比賽了好幾場,場場都是葉真輸,再比下去估計葉真要游抽筋了。
這裡離他們下水的海灘已經隔了接近一公里遠,一上岸葉真就癱了,四仰八叉的躺在沙灘上喘氣,說:「你就是個鯊魚。」
黑澤很有點小得意:「那是。」
「你肯定很小就會游泳了,這不公平。回去我也天天練,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我們可以試試在水裡,」黑澤一本正經道,「雖然我沒試過,但是據說很刺激。」
葉真面無表情,一腳蹬在黑澤臉上。
他們在海灘上歇了一會兒,天色漸漸暗了,遠方天際已經染上了深灰。這個時候回酒店正好趕上吃晚飯,黑澤把葉真扶起來,正要往回走,突然葉真「咦」了一聲:「這地方好熟悉啊,我怎麼好像來過這裡?」
「嗯?」
葉真忙擺手讓黑澤不要說話。只見黯淡的天空下,海邊的懸崖上長著大叢灌木,岩石陡峭遮住了天光,好像野獸尖利的牙,突兀而猙獰的橫刺出來。
海潮聲聲不息,仿佛亘古以來就沒有停止過的泣訴,從很遠的地方嗚咽而來,奔向遠方。
葉真臉色晦暗,半晌道:「我想……爬上那座山看看。」
這時候海風已經涼下來了,爬個山來回估計要拖到很晚。但是黑澤來不及反對,葉真已經大步往山腳下跑去。
這山坡並不高,就是亂石嶙峋,野草齊膝,光腳往上爬很容易打滑。兩人費了半天功夫才爬到山坡頂上,只聽海潮聲從懸崖底下傳來,浩瀚遙遠,朦朧而不清晰。
這山坡呈一個T字形,一端延伸出長長的道路通向崖壁,兩端陡峭仿佛刀削,樹叢里不時響起小蟲鳴叫的悉悉索索的聲音。葉真站在懸崖上往回看,陰影里看不清他的臉色,半晌才聽他啞著嗓子道:「我曾經來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