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卻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伸手就把少年摟在懷裡,低頭親了親眉心。
「葉真,聽我說,以後好好聽龍九處長和玄麟先生的話,凡事別衝動任性,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葉真突然意識到什麼,「串串……你……」
「我不能走,」黑澤說,「這件事鬧得太大,如果我一走了之,手下人都會被抓進去頂罪,會害死很多人的。這本來不是他們的錯……唉,算了,這本來就不是任何人的錯,我應該承擔起責任來。」
葉真臉色蒼白,嘴唇微微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當老闆的不就是這樣嗎?關鍵時刻要頂得住事。男人不能在自己應當承擔的責任面前退縮,不能一走了之,等你長大以後就知道了。」
黑澤用力撫平葉真的頭髮,就像從此要把他刻在自己的腦海里一樣,最終深深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葉真。」他說,「我愛你。」
葉真茫然的伸出手,然而黑澤已經把他猝然推開,就這麼緊緊的盯著他,一步步後退。
「串串……」葉真低聲道。
黑澤沖他揮揮手,突然展顏一笑,從脫離通道的船艙門撲通一聲躍下了水。
「串串——!」葉真猛撲上去,恐懼讓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尖利:「回來——!日本人會報復你的!串串——!回來——!」
那其實只是剎那間的事,連守在門邊的特勤人員都來不及拉黑澤一把。葉真伸出去的手只抓到空氣,艙門外海面黑沉如同荒原,直升機雪亮的強光下,黑澤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串串,」葉真喃喃著道,「串串……」
他想起黑澤最後的笑容,這個男人平時個性肅厲,不苟言笑,然而當他笑起來的時候,仿佛一下年輕了很多,竟然有點大男生一般溫暖俊朗的意味了。
——日本人不會放過他的。
他將承擔所有罪名,有可能從此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船要開了,國安局工作人員七手八腳把葉真從艙門口拖回來,拿著對講機狂吼:「關艙門——!」「走走!快走!」「聯繫船隻在公海接應!準備救生艇——!」
「……」葉真眼睜睜看著艙門關閉,喉嚨里仿佛堵著酸澀的硬塊,只愣愣的張著嘴,卻連一個簡單的音節都發不出來。
「黑澤川真的走了?」
玄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身後,在葉真肩膀上拍了拍。
「……」
「上船的時候我就覺得他不想一起走,果然是這樣。」玄鱗頓了頓,自言自語道:「黑澤川……也算是個男人。」
「他們會不會害他?」葉真啞著嗓子問:「那些日本政府里的官們?」
「不知道,不過肯定要付出代價的吧。」
「那如果串串跟我們一起回中國的話!他就可以……」
「哪有這麼容易,」玄鱗打斷他,說:「他是日本人,黑澤家族在政壇上樹大招風,身份非常敏感,哪能這麼輕易就被中國收容?當他選擇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時候——或者說,當你選擇讓他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今天的一切了。」
葉真愣愣看著玄鱗,鼻尖微微發紅,眼睛裡仿佛有一汪水來回流轉,茫然而悲傷。
玄鱗看著不忍:「只是個過客而已,人生還長著呢,忘了他吧。」
葉真囁嚅道:「可是他說……他愛我……」
「我知道,」玄鱗嘆氣拍拍葉真的頭:「我和龍紀威也愛你。我們都愛你。」
他們的船從東海繞到太平洋,第二天凌晨的時候在公海換了來自中方的船,繼續往青島方向開去。
那位受傷的大校至今昏迷不醒,子彈挨著他的腹腔穿了過去,雖然沒有造成臟器損壞,但是畢竟腹腔破裂了。
換船的時候幾個特工把他小心翼翼抱到救生艇上,陽光下只見他臉色蒼白,雙眼緊閉,額頭上有微微的虛汗,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非常憔悴。
葉真多看了他幾眼,大概是因為化妝被卸掉的關係,他素顏並不那么女性化,相反眉骨、鼻樑、下頷線條都是比較深刻的。只是他五官很好,骨骼較輕,體格瘦削,身材也不怎麼高,所以化裝成女人的樣子一點也不違和,相反還有點楚楚動人的感覺。
「他也是九處的嗎?」葉真隨口問。
「不是,」一個特勤人員笑道:「他不在系統里,這次是受了上層直接委派才出發來日本的。」
葉真點點頭,黯然道:「我應該謝謝他。」
玄鱗正巧經過,聞言撲哧一笑,問:「想以後去日本把你的串串救回來嗎,兒子?那抱好這位大校的大腿,整個國安諜報系統里也只有他能辦到了。」
葉真:「……」
特勤人員駭笑:「別開玩笑了玄鱗先生,這次大校暴露得太徹底,起碼兩年間絕對不能再執行和日本有關的任務,不然被日本人活烤了都有可能呢。」
玄鱗漫不經心道:「你們大校號稱千面狐,每次在國安局碰面我十次有九次認不出他是誰,騙騙日本人還不是小意思。」
特勤人員誠惶誠恐慌忙擺手,玄鱗也沒再多說,趕回去伺候龍九處長去了。
葉真倒是對此上了心,中午吃飯的時候默不吭聲琢磨了半小時,下午找到玄鱗,趁沒人的時候向他打聽:「那個大校醒了沒?」
「當然沒有……你想幹什麼,葉十三小同學?」
葉真若無其事靠在牆邊,專心致志研究玄鱗的發旋。
玄鱗怒道:「別研究老子的頭!老子的頭是龍紀威摸得你摸不得的,懂否?!……不不不別用這種眼光看我,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老子是從來不乾的……好了!葉十三小同學!你還真想去日本救那姓黑澤的嗎?!」
葉真說:「我就打聽打聽,八卦嘛。黑澤是誰我不知道。」
玄鱗挑起一邊眉毛,半晌才哼哼著說:「人還沒醒。」
「哦——」葉真拖長了語調,興致勃勃問:「那人很厲害嗎?」
「某方面是吧。」
「……某方面?」
「偽裝這方面,你看到了。」玄鱗完全沒有說人壞話的時候要壓低聲音的意識,隨口說:「這人號稱國安局第一特工,知道嗎?當年你媽辛辛苦苦記錄下的絕密實驗報告,被一個美國訪問團的間諜偷走了,轉頭又交給美國當局一個非常重要的大佬。當時那個代表團已經結束行程準備回國了,上頭把他緊急派出去偷回資料,結果他就扮成國賓館的女服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