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世間理

  第256章 世間理

  跨過廣場平台後,沿石階拾級而上,不久之後,三人便來在匪寨壁壘的內部。

  這裡已被血月教邪祟的力量深度污染扭曲,給人感覺像是進入某種生物的體內。

  但沒有腥臭之味、也沒有水膩的反光,而有些像是異形分泌物所形成的那種景象。

  「這該死的傢伙,果然打造了魔巢!」維克多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忍不住咒罵。

  在王都的地下城,鐵狼就遭遇了類似的設施,並因之與血月教仇恨深結。具體就是向王權揭發這邪祟。

  結果王權早就與之沆瀣一氣,各種推諉掩蓋。後見被曝光於眾,便倒打一耙,說這是鐵狼的邪惡行徑。

  至於為什麼鐵狼自己會揭發自己,則說是感化了尚有良知的義人。

  包括瓦寧大師弟子中貴族派的大部分,以及自由派平時被眾人呵護有加的小師妹,都成了顛倒黑白,關鍵時刻捅刀子的仇敵。

  而這背後,主要還是理念問題。

  世間有超凡,雖然因末法時代的到來,效力上限每況愈下,但還是能肩負起一些重要的施為的。

  比如說預言。

  一提預言,就往巫婆神漢大忽悠上靠,其實是有失偏頗的。

  至少有一類預言,是溫故知新,結合過往數據,對未來進行預測分析。有些像是天氣預報。

  當然,超凡的感性唯心確實有。

  不過有超凡能量在,人的精神力可以通過超凡力這一媒介,更緊密、更敏銳的與自然環境互動,是客觀事實,經得起反覆證偽。

  具體比如說靈潮迷霧,就有強力人物,事先預測到了靈潮的到來。

  以王權為代表的封建統治者,卻並不肯信。

  這裡邊就涉及凡人與超凡的階級對立了。

  隨著末法時代的到來,超凡者成為了一個夕陽產業。

  能覺醒超凡血脈天賦的,越來越少。

  施法環境和條件惡化,受限越來越多。

  如果說以前是宛如穿戴了行星動力裝甲,能飛能大跳,刀槍不入,各種武器豐富多樣,一人可敵軍。

  那麼現在漸漸變成了玻璃核彈,高攻但脆皮,甚至就相當於手持大狙或重機槍的普通人。

  這樣的超凡者,的確仍舊能做到想殺誰只用一槍,又或一伙人剛正面也能被突突死。

  卻已經有了各種致命罩門,比如需要睡覺,需要吃飯,會因疏忽被斬下腦袋,會被毒藥放翻。

  在此等情勢變化下,凡人與超凡之間的關係也跟著發生變化。

  這很正常,就像人總是保持一個姿勢時間長了就覺得不舒服,小動或大動,調整姿勢讓自己便舒服,哪怕是在睡夢中。

  封建貴族,原本是超凡者的白手套、代理人。就像領主沒辦法獨立經營太大的攤子,而將權力下放給管家、執事、收稅官等等一樣。

  隨著末法時代的深化,姿勢的不斷微調,代理人階層就漸漸反客為主了。

  日常生後中沒有那麼多打打殺殺,發展經營才是硬道理,比重占的越來越大,超凡者的武力又逐漸走低,權貴的話語權自然越來越重。

  到了近代,超凡已經蛻變為近乎武俠的角色。

  工業的發展,火藥、蒸汽機的利用,讓超凡徹底從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神壇上掉下來,只能扮演高級打手的角色。

  的確不能沒有。

  你沒有、人家有,詛咒直接咒殺,又或超凡刺殺,那這權貴當的一點安全感都沒有,有啥意思?

  但絕大多數的生產生活,又用不到這些超凡者,自然也就不願意為供養其所需的龐大開支買單。

  可以說,利益,始終是人類社會諸多矛盾的一個具象主線。

  超凡預測有靈潮迷霧。

  權貴不肯信。

  不是他們信不過超凡能力,而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不願意信。

  因為一旦選擇信,就要進行劇烈的應對調整,這都不是割肉了,而是害命。

  另一方面,有些人的確是目光短淺,不願意想長遠的事,就像那句經典台詞說的:在一個明天能否正常活著都成疑問的地方,誰會想十年後可能要了你命的病?

  從整體看,事情還不止於此,還囊括了超凡領域的劣幣驅逐良幣,俗世王權的權力爭奪等等問題。

  血月教干翻鐵狼,就是典型的劣幣驅逐良幣。

  血月教就好比以罪犯為兵源,而鐵狼則宛如良家子當兵。

  對於主打經營的權貴而言,成本真的很重要。

  他們當然知道邪教的種種弊端。

  但與之相比,他們更害怕失權和破產。

  具體仍舊以靈潮迷霧舉例,種種原因導致權貴沒能預先做好充足準備,等靈潮迷霧真來了,幹啥都已經晚了。

  為了避免成為被凍斃的寒號鳥,犧牲別人就成了一種策略。

  血月教以底層人士的命為資源?給他們,正好給王都臃腫的人口減減肥。

  還行興兵侵略封臣領地。打仗好啊,王室差不多是最有錢的大貴族,王室軍團武裝度訓練度最高,兵源也豐富,打仗勝率極高,將鄰居當糧倉,搶他娘的同時,還能耗掉一部分吃飯的嘴,同時剔除雜音,將槍桿子牢牢抓在手中,讓臣民敬畏有加,這是一箭多少雕?

  而鐵狼呢,他們提出的辦法,居然是團結上下,齊心協力,共度艱難。

  活在童話世界的一幫傻嗶,啥條件、啥家底,自己真沒點嗶數麼?還團結上下、齊心協力,少給你們點修行資源你們都嗷嗷叫,就以此為出發點,想像下每天要干許多活兒,卻只能喝稀飯,是個啥滋味。

  根本就沒有團結共存的信任基礎。

  甚至可以說,邪教的花式吃人流,都比鐵狼提的那一套接地氣,更容易熬過靈潮迷霧之災。

  為什麼邪教喜歡鑽地洞?只是因為東方說法的濁氣下沉麼?

  人家也是有建設性操作的,菌麥,幽暗農場,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為了生存所做的努力。

  所以,鐵狼雖然正義,但正義不能當飯吃,袖手清談的正義也毫無意義,尤其輪到自己的頭皮癢、水太涼。

  當然,實際上權貴們也有錯,但推卸責任是人性的一部分,在這樣的背景下,除了能打一些啥都拿不出手、偏偏還愛當道德標兵的鐵狼,也就只剩背鍋祭旗的用處了。

  只不過作為當事人,還沉眠於相對簡單的正邪對錯氛圍中不可自拔,覺得自己冤成了六月雪,感動不的不要不要的。

  羅博也不怪他們,超凡感性嘛,都是性情中人,更何況還有時代的局限性,他們若真的睿智、能看透世情,不至於混到現在這般下場。

  更重要的是,這些與他而言其實都無所謂。

  紛紛擾擾世上潮,絕對純粹的正義和邪惡極少,大都混在各種生存需求和利於需求的是非中。

  因此,單以這個角度看問題,不說是自我感動吧,那也是狹隘的可以,或者下意識的只挑對自己有利的扯。

  而這種事若看的開,其實跟天寒穿衣,天熱單衣一個道理,文明作為整體,在不斷在調整,非要扯出個對錯,就比較牽強。

  所以,人世間的許多道理,跟天地間的道理不可混為一談,講人間的道理,有時候不如講感情。

  偏偏黑羅博正在視感情為工具的道路上狂奔,也就顯得沒心沒肺,心狠手辣。

  他自己懶得應和,就讓迪克虛與委蛇,說點義憤填膺的應景話,比如這魔巢犧牲了很多人命,如此殺劫必遭報應。

  實際上仁善不過是文明的華衣,環境劇變,叢林法則的底色就徹底凸顯了。

  而在黑森林中,力量就是唯一公理、最大正義,扯其他的,都只是負犬的哀嚎,圖惹人笑。

  此間的血月教長老,顯然就明白這個道理,也沒試著跟三人廢話,拖延時間啥的,而是以層出不窮的布置、以及戰略縱深,換取更多的時間,準備應敵手段。

  這不,沒走多遠,新一輪的怪物就登場了。

  以年輕女子為材料的魔法化物,對肢體進行一定程度的扭曲和融合,比如這怪多的一條前肢是沒了雙腿的軀幹,雙臂交叉半融於胸前,使得軀幹更具防護性,看著也更圓融。

  而怪物的另一條腿,則是數條人腿擰成麻花樣式而成。

  整體看,則是頭巨大的蜘蛛?鱷魚?蜈蚣?都帶那麼點意思,很詭異、很褻瀆就對了。

  邪異的是,這玩意還會產人頭卵,被超凡力包裹的人頭,經其身體排出後不久,就會孵化,關節肢從頭顱內伸出,宛如蜘蛛般爬行,一張猙獰扭曲的人臉,居然還有表情,還能咬人,若非聲帶破損,估計還能玩玩魔音入腦。

  「噩夢系的玩意,說低級有點言過其實,但這畫風是真的挺膈應的,或許這麼搞,本就有這種目的。」羅博暗中分析著,讓迪克應對。

  「我來!我來!燒掉這些邪物,讓她們安息。」

  剛給手中劍加持了風之力的維克多,聞言便沒展露更多手段。

  熔火魔屍在迪克的指揮下一擁而上。

  在這室內戰中,不利於身法靈活、以及數量優勢的發揮。

  不過熔火魔屍不光有這兩個特點,還足夠堅韌、悍不畏死,以及具備點燃特性。

  集屍怪的大螯揮擊是挺給力,一下就能夾斷魔屍的軀幹,掄起來更是能將三五個集中在一起的魔屍抽飛。可它也只有一對螯,且舞動的頻率並不高。

  魔屍悍不畏死的沖撲上去,揮動火焰爪撕扯,噴吐火焰燒灼,很快就令集屍怪傷痕累累,身上滿是焦黑以及火頭。

  等火候差不多了,迪克突然施法,『轟!』就像淋多了油脂然後被明火加身,集屍怪爆燃了起來。

  即便這樣,它仍舊身披火焰,向迪克衝鋒。

  但沒有用。

  不需要迪克出手,熔火魔屍的土元素親和,就令它們可以做到腳下生根般與大地連為一體。

  這樣一來,集屍怪想要突破它們的攔截,就像要刨除粗壯樹木的樹根般費力。

  獨木是扛不住噸位很夠的集屍怪的衝撞,但一群魔屍就是樹林,集屍怪便是有坦克的噸位和馬力,也不足以在樹林中開路直行。

  它只能是跟魔屍們糾纏,然後緩慢的死去。

  至於那些蛛形人頭,倒是挺靈活,能在側牆上、頂壁上爬,還能跳。但這玩意的驚悚效果也遠大於實際戰力。

  若是每一張嘴能施展惡毒詛咒,又或能發出音波攻擊,眼睛能射出致命光線啥的,還棘手些,僅僅是撲咬,有魔屍頂在前邊,其威脅很有限。

  即便是有些漏網之魚,維克多的風刃,也能將之遠程劈殺。

  「必須說,有悍不畏死的肉盾頂在前面,確實可以應對大部分戰況。」維克多不無羨慕的如是說。

  他之前對迪克褻瀆屍體的行為,還有點看不過眼,現在就只能說真香了。

  他完全可以想像的出,沒有這些魔屍,在這相對狹窄的區域,與集屍怪這種怪物撕扯,是多麼苦嗶的一件事。

  「這個時代對超凡者的限制太嚴重,戰鬥傀儡的重要性越來越突現,近幾十年,魔械團的凶名能震懾諸國,未嘗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羅博的話讓維克多想到了即將面對的新的嚴峻局勢:「是呀!但也因此囂張跋扈,否則我們不會與之結怨。」

  在傀儡操控上,魔械團主打少但精銳,一人控械,便是個戰鬥組,且喜歡使用一些非人的奇怪戰鬥體,故而打法上也跟與人斗多有不同,需要提防各種腦洞殺招,很棘手。

  「所以,時代洗去一些舊觀念。不是不好,只是不合時宜,有礙生存。如果我們連活下去都費勁,也就不用提什麼傳承正統的超凡德行了,根本不配。」

  這次維克多沒吱聲。

  羅博也再多廢話,有些事,點明了,讓其自己去想,去感受。

  還是想不通,那就隨著那些陳舊觀念被埋葬。

  正所謂求仁得仁,想活成道德牌位,那也由他,尊重其命運。

  羅博和維克多這邊聊天感嘆,不影響前邊殺的熱火朝天。

  集屍怪也是種沒有明顯弱點的重型肉盾單位,最後是死於結構性垮塌,就像堆砌的炭堆旺火燒過後坍塌成了一堆散碎。

  這下,能見血月教長老了吧?

  不,就是欲拒還迎不肯露面,哪怕已經沒有了新牌,也是再派一頭集屍怪跑來磨耗。

  羅博笑呵呵的道:「我現在有些相信,那位長老不是不捨得這魔巢所代表的投資,而是正處於尷尬狀態,想要脫身也做不到。」

  「會不會是孵化自己升魔?事不宜遲,我們突入阻撓。」

  「我不信事情會那麼巧。如果只是差幾個小時完成升魔,以迷霧攔截我們的行為就顯得很不合理。

  我倒是覺得,他是準備不足,出了意外,差一口美食,尬在那裡,放棄不甘,升魔又差點意思,這才捕獵我們。

  所以我建議穩健行事,倒要看看在絕望壓力下,能爆出個什麼玩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