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裴度,我們算了吧。

  第84章 裴度,我們算了吧。

  長安城的春日要結束了。

  在日頭下面待久了,便會萌生出幾分不達深處的燥熱。

  江燼霜就感覺有些熱了。

  她這個人其實並不嬌氣,冬寒暑熱都能捱,在白玉京時條件艱苦,她也從不會抱怨什麼。

  ——但她如今都回京了,也不用生捱這些苦頭。

  她剛剛細細端詳一遍,才又發現,今日的裴度戴了背雲。

  青玉色的翡翠珠子晶瑩剔透,華美無比。

  他只稍稍往前走一步,身後的背雲便如水波般搖曳飄動,玉墜子的最末端是一枚漂亮的鶴形玉佩,吊了青白色的流蘇,十分襯他。

  裴度實在是好看。

  江燼霜突然記起,當年她初見他時,他亦是胸襟坦蕩,一身風骨的。

  她眼光也太好了,哪怕是到如今,這位首輔大人,也是萬晉第一的好看。

  她曾經確實給了他很多特權。

  她允他住在她親自布置的偏殿,讓下人以貴客之禮待他,他若是發了脾氣,她便笑著去哄他。

  可裴度對她,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

  其實變的也不是裴度。

  因為他從最開始,就是那般清冷孤傲的性格。

  ——他又不喜歡她,也不必給她什麼好臉色。

  是她把他慣壞了。

  江燼霜覺得,自己也有責任。

  若不是因為她,裴度或許會有著更加一帆風順的仕途也說不定。

  ——但那都是以前了。

  都過去了。

  江燼霜深吸一口氣,看著裴度:「首輔大人,雖說本宮當初對你死纏爛打,令人生厭,但說到底,公主府也養了您三年不是?」

  也勉強算得上是扯平吧?

  頓了頓,江燼霜沒什麼情緒地開口:「裴度,要不我們算了呢?」

  說實話,她不太想迎接裴度的「報復」。

  裴度這種光明磊落的人吶,若是用一些正大光明的手段報復起別人來,即便是江燼霜也挺難辦的。

  ——最好的辦法,便是與他只當陌生人。

  「裴度,算了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江燼霜甚至帶著幾分休戰示好的意味。

  有風。

  春末的風已不似三月和煦,反倒帶了些朔熱的躁動。

  他上前一步。

  身後的背雲輕晃,漂亮剔透的琉球碰撞在一起,聲音悅耳。

  江燼霜便又後退一步,與他拉開疏離又禮貌的距離。

  裴度垂眸,長睫映射出大片陰翳。

  他忽憶起昔年,他曾去宮門外等她的情形。

  他極少穿她給他買的那些華服,只會穿些不算惹眼的素衣。

  那天冬日下了急雪,鵝毛大的雪花簌簌落下,浸染長安城。

  裴度撐了把油紙傘,去宮門外接她。

  他總會提醒她出門帶傘,但她不太喜歡,覺得麻煩。

  青白色的油紙傘,他站在宮門外,看到了宮牆內,她正與一統領打扮的少年相談甚歡。

  他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麼。

  少女眉眼彎彎,明眸皓齒,笑容明艷。

  長安雪急。

  那大片的雪花便落在了他的肩頭。

  他抬眸看向二人,分明也看到,那少年統領的目光,挑釁似的看了他一眼。

  有風雪迷了他的眉眼,他稍稍垂眸眨眼,抖落長睫上的雪花,便也趁此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素衣。

  裴度家世不算好,但他也從未以此為恥,刻意遮掩過。

  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

  君子以心明志,他不太在意這些繁瑣之事。

  只是當時,只是那一刻。

  裴度突然覺得,他今日這身素衣,不太襯她那身紅裙的。

  她似乎終於看到了他。

  那雙明眸便更亮幾分。

  對上她的視線,他動了動喉頭,就連抓著傘柄的指骨也稍頓幾分。

  她朝他奔來。

  她的身後,那個少年統領高聲喊著:「殿下可想好了!若是您選了那個寒門書生,日後的路,舉步維艱!」

  這是挑釁。

  裴度清楚。

  只是這樣的挑釁,若只是針對他,他並不會起什麼心緒。

  他承認他骨子裡帶著幾分自負,這世間不如他者多,對於日後的狀元及第,仕途青雲,他從未懷疑過。

  可偏偏,那樣的挑釁是對她說的。

  裴度的心口湧出幾分異樣的情緒。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躲到他的傘下。

  他微微抿唇,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

  她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毫不猶豫地,向他走了一步。

  好像撒嬌的貓兒,偏要在他的傘下躲懶。

  她說,裴度,你從來都不是選擇。

  她總會毫不遲疑地,斬釘截鐵地邁向他,固執地不允許他躲避分毫。

  可現在,好像倒了個位。

  她說,裴度,我們算了吧。

  她總是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她與他清算從前的恩情與厚誼,將他們的從前,攤開來,像是做生意一般,要跟他扯平。

  裴度承認,他被她養嬌了。

  ——是她給了他那些特權與偏袒,現在又要一一收回。

  那很不公平。

  男人的眸光沉寂,如同白玉京許多年的風雪。

  「江燼霜,」男人語氣冷冽清寒,聲音低啞,「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不要這麼算了。

  江燼霜聞言,皺了皺眉。

  ——他到底是有多恨她,即便她做了讓步,他還是不肯這麼放過她。

  究竟想要怎樣報復她呢?

  江燼霜實在猜不到。

  但也沒什麼談下去的意義了。

  不遠處,一道清潤的嗓音傳來。

  「殿下。」

  江燼霜回頭。

  江南司家的馬車。

  司寧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笑著看她。

  是來接她的。

  江燼霜微微挑眉,甚至沒再跟裴度多說一句,抬腳離開。

  乾脆又決絕。

  ——

  馬車上。

  江燼霜還是有些鬱悶。

  司寧將手上的茶水推了過去:「陛下為難殿下了?」

  說起這個,江燼霜想起天家那陰沉的臉色,嘴角又揚起幾分笑意:「怎麼可能。」

  司寧便也跟著笑:「那刺客的事情,殿下還要查嗎?」

  「查,為何不查。」

  能給天家添亂找麻煩,江燼霜巴不得呢。

  動了動眼珠,江燼霜又道:「明日陛下要為昌平王叔舉辦接風宴。」

  司寧抿了口茶:「殿下想要做什麼?」

  江燼霜眯了眯眼睛:「正好借這個機會,去陛下的御書房查探一番。」

  她倒要看看,當年睿陽王叔通敵的物證,都是些什麼。

  司寧並未多言,只是又不自覺地咳嗽幾分。

  江燼霜看向司寧,皺了皺眉,語氣柔和下來:「我去宗祠這幾日,賀先生有沒有去找你?」

  司寧笑著搖搖頭:「賀先生說,只有你跟著,他才會去。」

  還挺有脾氣。

  江燼霜便道:「那你先隨我回公主府,我讓賀先生幫你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