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錯綜複雜(四千大章)

  唐奕自信地一揚嘴角。記住本站域名

  「要是這生意足夠大呢?李掌柜就不動心?」

  只要這個李傑訛稍有動心,或是他只是問一句「有多大」,唐奕就能開出一個任誰都無法拒絕的數字。

  可是,沒想到李傑訛猛一擺手,「公子,您小看我李某了!再大,也跟我李某人沒關係。」

  唐奕聞聲,倒被他這股子氣度弄的愣住了。

  「掌柜就不想聽聽?」

  「不想!」

  「那掌柜的這是?」

  唐奕心說,不想聽,你過來幹嘛?

  李傑訛滿臉得意,甚是滿足。這還是唐奕進店以來,他第一次算是占了上風。

  「可能是某家多心,現在朝廷風緊,所以,還是想勸公子一句,慎重為上。」

  唐奕笑道:「李掌柜確實多心了。」

  「」

  李傑訛真的想立馬問問唐奕,你誰啊?怎麼會這麼自信?

  但是,做為掮客,有些事兒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他卻不知,唐奕正是用這份狂傲,徹底打亂了李傑訛,包括那潑皮的思路,也讓他們放鬆了繃緊的那根弦。

  李傑訛也是好心,點到即止。既然唐奕不領情,李傑訛也沒什麼好說的,敷衍兩句,起身回了柜上。

  他一走,唐奕又等了有一刻多種,那潑皮漢子才從店外引進來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小老頭兒,往唐奕對面一坐。

  唐奕搭眼一瞅,用下巴指了指老頭兒身後的潑皮,「你是他家大人?」

  「不是,但管事兒。」

  」公子要走鹽?「

  「嗯。」

  「冒昧問一句,公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

  唐奕笑了,「我是誰,你不用管。只說這買賣能不能做?」

  老頭點點頭,「那小老兒也就不賣關子了。公子要把咸面兒販到京畿路,這買賣我們做不了。也沒那麼大的本事。」

  唐奕不信道:「那你還來做甚?」

  本來就是見不得光的買賣,既然不能做,那就不應該來惹他這個不必要的麻煩。

  不想,那老頭兒微微一笑,對著那潑皮道:「李大掌柜點頭了,小老頭兒就得過來看一眼。這趟生意不成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機會,全當交個朋友。」

  唐奕下意識地看了眼李傑訛。

  沒想到,這個自稱掮客的李掌柜有這麼大的分量,點個頭就算把他保下來了。

  其實,別看唐奕橫衝直撞挺像那麼回事兒,但鹽行里的那些個規矩,他真的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李傑訛開店迎客,生臉兒在他這裡先過眼,只要李掌柜的點頭,這生意也就成了一半兒。若不是現在時局微妙,也就沒有這麼多周章了。

  聊到這兒,唐奕就聊不下去了,人家既然已經把底都交了,他還能說什麼?

  只不過,你越是把唐奕往外推,就越勾著他非得看看這行當裡面到底有什麼。

  開始,他只是想摸摸西北鹽事的底,看看若是真實行鹽改,阻力到底會有多大。

  但是現在,唐奕覺得,這個行當里的人都挺有意思,並不像想像中的那般都是猥瑣相。

  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老頭兒半天,唐奕終於開口:「生意成不成的沒關係,可容我問一句?」

  「公子,但說無妨。」

  「是時候不對?還是京畿這個地方不對?」

  老頭兒笑道:「不瞞公子說,都不對。」

  「」

  「公子既然能問時候不對,想必也是知道點什麼。朝廷的巡查使已經進了河東地界,總要給官面兒上的人留點餘地。」

  「再者」老頭兒沉吟了一下。「「西邊來的『咸面兒』不出太行山,這是咱們的規矩。」

  「規矩?」唐奕冷笑道。「我看是能力吧。」

  老頭兒一愣,「公子」

  唐奕夾起一箸小菜,「過了太行山,就出了西軍的範圍。我看,你們是有心無力吧?」

  「呃」

  被唐奕說道痛處,老頭兒有些尷尬,還確實是有心無力。

  唐奕見火候差不多了,冷聲道:「第一,若換了龐籍、丁度之流西來,還有幾分希望。他吳育一個『外人』,小小的給事中歸班,能幹什麼?」

  「第二,要是你們能過太行山,我也就不來了!」

  「」

  老頭兒終於淡定不下去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二十出頭的年青人到底是多大的來頭,能說出這樣的狂言。

  唐奕話里的意思就是,他就是看準了,青鹽出不了西軍勢力範圍這個商機才來的。也就是說,西軍不行,他行!

  「再問公子一句,公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

  這回唐奕倒沒一口回絕,只道:「家裡有長輩姓趙。」

  可卻不想,此話一出,那老頭兒一個激靈,臉色瞬間煞白。而柜上的李傑論更是騰的一聲,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唐奕一驚,萬沒料到,二人是這個反應,心下忐忑,只得用夾菜來掩蓋神情。

  而那老頭兒晃神之後,竟畢恭畢敬地站了起,躬身長揖。

  「小老兒斗膽再問公子一句,是哪一支?」

  唐奕猶在空中的筷子一頓,眯縫著眼睛看著那老頭兒。

  這話問的就有講究了。

  唐奕剛剛說家裡有長輩姓趙,暗示自己與皇族有關係。

  他這可沒撒謊,因為趙禎待他就如長輩嘛。可是,這老頭兒卻問他是哪一支。

  趙家天下,從太祖傳於太宗,雖七十多年都是太宗後人掌朝。但是,對大宋稍有了解的就都知道,趙家分三支。

  第一支,當然是太祖一脈。雖然讓弟弟坐了大位,但是,太祖後人未絕,現在把觀瀾當養老院住著的趙德剛就是太祖之子。

  第二支,就是太宗一脈。自不多說,現在的趙禎、趙允讓、趙允弼,皆屬太宗後人。

  還有一支,對於宋史了解不深的可能不知道,就是趙匡胤的四弟,趙廷美一脈。

  他三哥當了皇帝之後,因為杜太后的金匱之盟,皇位傳弟不傳子,讓趙廷美也動了當皇帝的心思。這貨兩次想造反都沒成,被太宗從魏王、開封府尹一路貶成了縣公。

  趙廷美一氣之下,又自貶去守房陵,沒幾年就病死了。他這一脈,也隨其在洛陽、房州一帶安了家,落了戶。

  這若放在別的朝代,還能讓他們好好活著?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早就賜這一家人兩壺毒酒,讓他們一家去地下團圓了。

  但是,老趙家就是這麼尿性,也不知道是真心軟,還是怎地,趙廷美一死,對其後人不但不除,反倒是頗多照顧。發展至今,太祖四弟這一支不但沒有沒落,反而是開枝散葉,頗為繁盛,子孫後代多在西京、永興等地為官。

  時之今日,西北事戰連連,這些地方也重要起來,趙廷美一系亦有抬頭之勢。

  這老者一問唐奕是哪一支,就讓唐奕犯起難來。看他們剛剛的表現就知道,這絕不是平白問出。

  但是,唐奕答什麼呢?

  太祖一系?不用想,肯定不行。

  那就只能在太宗和趙廷美兩者之間選擇。

  「本公子住在京裡頭,你說我是哪一支?」

  最後,唐奕還是覺得,別往趙廷美那邊靠的好,畢竟對那一家子人一點了解都沒有。

  說完之後,細看那老頭兒的表現,卻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而那老者本有心多問一句,卻也是沒敢。

  這個欲言又止的表情卻是被唐奕抓了個正著,微不可查地眉頭一皺。

  「怎麼?」唐奕加了把火。「和人做生意,還要看是哪一支不成?」

  「不敢,不敢!」老頭兒陪笑道。

  「那公子當真有把握?」

  唐奕道:「過了太行,有沒有把握那是我的事,和你們沒有關係。」

  好吧

  「那公子走多少?」

  唐奕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

  「沒算過。」

  老頭兒想哭,總得有個數兒吧?數都不知道,你還來走什麼鹽?

  卻聞唐奕道:「那你幫我算算,京畿路、京西北路、京西南路、荊湖路,加在一起得多少?」

  噗!!!

  唐奕根本就不是按量來算的,他特麼是按地頭來算的。

  這山羊鬍子老頭兒倒騰了一輩子的鹽,也沒見過有哪個買家「圈地圖」。

  「公子,莫要戲耍小老兒。」

  唐奕眼睛一眯,「我像是和你開玩笑嗎?」

  「呃」

  老頭兒又是左右思量了半天。

  「此事牽扯太大,小老兒要上報主家。」

  唐奕點頭,「可以。」

  「但得快著點兒。」

  老頭兒緩聲道:「總要些時間的。」

  唐奕覺得也沒聊下去的必要了,緩緩起身,「三天之後,楊文廣就到太原了。到時候,你們想做這筆買賣,也得等著了。」

  「楊將軍?」老頭兒更懵了。這位公子來頭當真不小,什麼都知道啊。

  不等老頭兒反應過來,唐奕已經和君欣卓安步上樓去了。

  回到房中,君欣卓實在憋不住樂,「你可真能演!」

  可是,唐奕卻笑不出來,點頭敷衍,心思早就飛到九宵雲外去了。

  他之所以要先進城,先來探探私鹽的底細,其實就是想看看,鬧得沸沸揚揚,連後世都有記載的西北青鹽到底有多大的規模。如果能知道一個大概的量,唐奕就能做到心中有底,在與大遼,還有西北軍政就鹽事談價錢的時候,也好有個準備。

  要是按照這個思路,唐奕剛剛費了牛勁,演了那麼大一出,最後火候到了,最該說出來的應該是:「你們有多少鹽,我就收多少。」

  可是,事到臨頭,他卻臨時轉了念頭。

  於是,唐奕什麼都沒問,只是拋出一個天大的餡餅,一個沒人敢吃的餡餅。

  為什麼這麼做呢?

  因為他發現,西北鹽事遠沒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一個走私青鹽的鹽販子,張嘴就問人是皇室哪一支。這不奇怪嗎?這明顯就是在找「山頭兒」。

  而當唐奕說是住在京里,表明不是趙廷美一脈之後,那老頭,包括李傑訛,從臉色上卻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這就更奇怪了。

  唐奕把趙廷美一系單提出來說,就是明著告訴他們,我不是。

  而他們的反應無喜無驚,卻又不是無關緊要的感覺,說明這裡面肯定有趙廷美系的參與。

  其實,這一點不用察言觀色,老頭兒一問「哪一支」,唐奕就知道一定和趙廷美一脈脫不了干係了。

  那一家人在西北政界占了相當的分量,怎麼可能和鹽沒關係?

  而這還不是唐奕縮回來的真正原因,廷美系再怎麼樣,也是遠離中樞被邊源化多年了,就算現在有所抬頭,一時半會兒還影響不了什麼。

  問題出在那老頭兒,他明顯是想接著問,卻又沒敢問。

  細想之下,有什麼可問的呢?

  京中除了太宗系,就是太祖系。

  太祖系夾著尾巴做人還來不及呢,會出來唐奕這種招搖過市的子弟嗎?

  而唐奕後來故意更加的放狂,那老頭兒和李傑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更加證明他們根本就沒往太祖一脈上去想。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認定唐奕是太宗一脈的,又有什麼好問的呢?

  除非在他們心中,太宗一脈也是分出不同派系的,他們不能確定的是:唐奕屬於哪一邊。

  太宗一脈

  當國者趙禎。

  另有能者,汝南王府也!!!

  唐奕不禁想起,之前老師說過的一句話。

  有一次,他問范仲淹,慶曆之時,汝南王是站在哪一邊的?

  范仲淹答:當然是守舊派,汝南之勢,盡在北方。

  把這句話和今天的事情聯繫一下

  難道?西北鹽事,與那家人有關?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唐奕只覺背後一股冷氣憑空而生,汗就下來了。

  鹽,不可怕!

  可怕的是,因為鹽,把廷美系和汝南王一家溝聯起來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兒?」

  賤純禮等人此時沒什麼事兒,來找唐奕。一進屋,就見他在那『入定』。

  唐奕被他喝醒,勉強一笑,「沒想什麼。」

  嘴上雖這麼說,表情卻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君姐姐,麻煩你個事兒。」

  「你說。」

  「你出趟城,讓吳相公給陛下發一封密奏,讓陛下派人徹底查一查趙廷美一家。」

  「好。」君欣卓點頭應下。雖不知道唐奕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她知道,唐奕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宋楷、范純禮他們也收起了玩鬧之心,跟著唐奕混了這麼多年,這點輕重緩急還是分得出來的。

  范純禮道:「幹嘛還讓君姐姐走腿,我去給你當回苦力。」

  一群大老爺們在,還讓一個姑娘家走腿,范純禮覺得不合適。

  唐奕搖頭,「你們不行,只能麻煩君姐姐。」

  「為啥?」

  「因為只有君姐姐能甩開盯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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