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陸晚吟負責送鍾芸芸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手段,姜槐也沒有去多過問。
總之那天晚上,和鍾芸芸同寢室的兩個女生跪著向鍾芸芸承認了錯誤。
還在陸晚吟的逼迫下以後在學院裡見了鍾芸芸必須要低頭打招呼。
兩個女生身上都沒有任何外傷,只是眼神有些渙散,估計是靈魂受到了什麼攻擊。
總之兩人不僅乖乖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還主動去幫鍾芸芸把她的行李都搬回了寢室。
那麼住處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第二件事便是她的安全問題。
第二日的清晨,姜槐來到三號樓女生宿舍樓下,他就這樣站在那兒等待,早起去做訓練或者吃早飯的女生們都疑惑地看著這名老師。
終於,在快上課前半小時,姜槐終於看到了那個換上了焱煌學院制服有些膽怯出門的女生。
「老,老師.......謝謝。」
鍾芸芸小聲給姜槐打著招呼。
「下次早點出門,還能來得及去吃早飯。」
說完他將自己準備好的一些早飯遞給了鍾芸芸:「不然就只能像現在這樣一邊走一邊吃了。」
鍾芸芸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處境竟然可以有如此大的變化。
她因為家裡被威脅,所以完全不敢告訴任何人。
這新來的老師出手教訓安穎雪被她的私人監控看得清清楚楚。
本來也很害怕,但看到姜槐並沒有真的對安穎雪怎麼樣之後,她還是燃起了一絲希望。
現在她真的很慶幸自己走出了這一步。
和姜槐一起走向教學樓的時候,鍾芸芸一直蜷縮著身體左顧右盼,似乎是在害怕著什麼。
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怕什麼來什麼。
有時候你越躲著,麻煩越要上門來找你。
一個有些粗魯又略顯做作的嗓門在姜槐身後響起。
「喂喂喂,這不是那小婊子嗎?你還敢去上課啊?」
這聲音讓鍾芸芸的身體猶如觸電一般顫抖起來,她根本不敢回頭去看。
但即便不回頭,也不代表那人會放過她。
一個身材高大的板寸頭少年領著三四名焱煌分院的學生走了過來。
幾個人繞到姜槐眼前,那帶頭的板寸頭男生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然後朝著姜槐猛地一鞠躬。
「老師早上好!」
其他幾個人也朝著姜槐喊道:「早上好!老師!」
「很有精神。」姜槐笑著說道:「早上好,同學。」
那少年直起身子,眼神立刻又看向了縮在姜槐身後的鐘芸芸。
「您就是那位新來的姜老師吧?」少年看上去也就是十七八歲,但那身板兒看上去著實有些壯碩。
「是。」姜槐依然保持著微笑。
「姜老師好!我叫盧泰煥!是二班的班長!五星火元素覺醒者,異能屬性為高熱輻射。」
「好,快上課了,下次再聊吧。」
姜槐笑著打算繞開這幾人。
但盧泰煥卻再一次擋住了姜槐的路。
這一次他的聲音陰冷了一些:「姜老師,您可要愛惜自己的前程啊,有多少人想來這裡教書都來不了。」
「謝謝你的提醒,我一定努力。」
「那您為什麼會和這條母狗在一起呢?」
盧泰煥這句話一出口,姜槐能感覺到自己身後的鐘芸芸發出了一陣嗚咽,她似乎想爭辯,但完全不敢說出口。
「這位同學,你指的是?」姜槐明知故問。
「哈哈哈哈哈,老師,你還不知道吧?我來告訴你,你身後這雌性,就是一條徹頭徹尾的母狗!」
其餘幾個人也開始發出笑聲。
「這算是對同學的某種語言傷害嗎?如果是的話,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當著老師的面說這些比較好。」
姜槐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嘿嘿嘿,老師,那是你不知道,你見過有人被強x還能興奮的嗎?哈哈哈哈哈哈,這婊子骨子裡可勁兒了!還是說......老師你已經嘗試過了.......?」
「我.....沒有,沒有.....求你...不要再說了......」
原來如此。
姜槐明白了。
這男的就是參與了欺凌鍾芸芸的其中一人。
「你是焱煌分院學生會的成員嗎?」姜槐突然問道。
盧泰煥哈哈大笑兩聲:「沒錯老師,我是學生會副會長,所以.......您可以把這條母狗交給我們.......我們一定會把她帶到學生會,好好管教一番。」
鍾芸芸的手下意識抓緊了姜槐的衣袖。
看到這一幕的盧泰煥笑得更加放肆了。
「真不愧是沒有覺醒能力的賤人!母狗!沒有力量!只能做別人的附庸!你就是靠著這副身體來到這所學院的吧?!哈哈哈哈哈,不得不說,雖然又瘦又小,但叫起來還挺帶勁兒的.......」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是考進來的....求你們....不要再說了......」
周圍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圍觀。
有的在嬉笑,有的卻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管他們是覺醒者還是普通學生,都有著自己的想法。
但大多數人來這裡是為了讓自己成為強者,第二代覺醒者和可以成為第二代覺醒者助力的普通人。
這都是來之不易的機會。
不能因為一些奇怪的事情出手而導致這個機會流失。
而一名倒掛在中庭一棵大樹樹枝上正在睡覺的少女似乎也被這陣聲音吵醒。
她保持著倒掛的姿勢,打了個哈欠,有些百無聊賴地看著這場爭吵。
而後她把手放在了耳朵上。
「雪姐,中庭有學生和老師起了衝突,好像是韓國那個盧家財閥的大少爺。」
【啊,那可麻煩了~他的姐姐是無畏者精英小隊的天術盧恩熙,唉,明明姐姐人還不錯,為什么弟弟這麼調皮呢~】
耳機里傳來了另一名女人的聲音。
「怎麼做?那個新來的老師看起來要被揍了。」倒掛在樹上的小個子女生問道。
【恩~怎麼辦呢,盧家那位少爺是在不能隨便動手的名單上呢~小琪你能做得隱蔽一些嗎?幫那位老師解一下圍?】
「.......有點困難,中庭的人聚集地太多了,不過我試試吧,等等,情況有變化,雪姐。」
「考進來?你又沒有覺醒能力!你就是個垃圾!牲畜!讓你這樣沒有能力的人進入學院,就是為了給我們消遣的!記住!我們覺醒者永遠是你們這些蟲豸的主人!你們要做的就是匍匐在我們面前!用你們骯髒.......」
盧泰煥話音未落,突然說不出話了。
他的視覺突然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喉嚨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一般,完全發不出聲音。
黑暗,黑暗,黑暗。
所見所得所感。
全是黑暗。
盧泰煥甚至已經快要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他想逃走,但感知不到雙腿。
他想大喊大叫,但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
他想使用能力。
可就連一絲一毫的熱量都感覺不到。
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盧泰煥的幾個同伴看到他大喊大叫到一半突然就閉上了嘴,然後保持著站立的姿勢,雙目無神,嘴唇微張。
幾個人都有些奇怪,其中一人上前推了推他的肩膀。
「泰煥哥?你沒事吧?」
男人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姜槐扶了扶眼鏡,然後輕輕拍了拍身後的鐘芸芸的肩膀。
「走吧。」
如果作為典獄長,那麼盧泰煥可能已經屍骨無存地被黑暗吞噬乾淨了。
可作為一名老師。
姜槐留了一手,僅僅是吞噬了他的五感,還保留了他的意識。
而且這種吞噬也不是永久性的,過個三五天應該就能恢復了。
這期間可能拉屎拉尿都要有人照顧了。
「老師.......」鍾芸芸跟在姜槐身後,遠離了這場騷動。
她有些不安地看著姜槐問道:「.......老師你....你殺了他嗎?」
「沒有,作為老師我不會隨便去殺害學生。」
「.......」鍾芸芸沉默了,而後姜槐聽到背後傳來了如同地獄一般的怨怒低語:「........為什麼不殺了他。」
姜槐停下了腳步。
此刻兩人還未進入主教學樓,附近也都是學生。
但姜槐卻看到鍾芸芸的眼神里充滿了絕望與怨毒。
她似乎是回憶起了自己被如何對待,嘴裡嘟噥著。
「他和那些人......對我連續好幾個小時......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我只有不離開女生寢室才能逃過他們......他們根本沒有把我當人,用各種東西折磨我,只為了讓我哭得大聲一點就拔掉了我的指甲.....為什麼,不殺了他。」
「......」
姜槐愣住了。
原來如此。
這世界上有些人並不需要憐憫。
因為他們是否可以被稱為人都是兩說。
「我知道了。」
姜槐慢慢抬起手,摸了摸鐘芸芸的頭。
這個動作讓少女的身體條件反射一般微微顫了顫,似乎也讓她恢復了一些理智。
「不......老師,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說出讓老師去殺害學生這樣的話......現在這樣就好.....足夠了.......」
足夠了嗎?
以德報怨根本就是被用來寬恕惡人的一種藉口。
而且還是那種毫無悔意的惡人。
既然如此,為何要留他一命。
自己保護得了鍾芸芸,但保護得了其他人嗎?
曾經的姜槐總覺得自己很自私,只想保護身邊的人。
但其實不然。
暗星點破了姜槐真正的虛偽:你總說自己虛偽,自私。但你做的每一件事又都那麼盡善盡美,竭盡全力去考慮每一個人。
然而自己不可能保護得了所有人。
但問題是.......
為什麼有人需要保護。
因為有人作惡。
為什麼有人作惡。
因為他們該死........
既然無法保護所有的人,那就讓所有該死之人得到應有的下場。
結果也是一樣的。
因為即便他們不再去欺凌鍾芸芸。
也會有下一個人。
從盧泰煥的話中可以得知他和那些極端反覺醒者組織的人一樣。
只不過他是一名極端反普通人類的覺醒者。
偏偏這樣的人還得到了巨大的力量.......
老師不能殺學生,因為這是錯誤的。
但讓這樣的人手握這樣的力量,還進入了這種學院.......這難道就是正確的嗎?
為了保護更多的學生,所以老師應該要殺掉這種作惡的學生。
這才是正確的,對嗎?
不知不覺,姜槐考慮著這個問題結束了今天的課程。
霜冉代替他上完了一整天的課。
但姜槐仍舊沒有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本就不是人類,是暗星口中的一灘爛肉,一種叫做太歲的東西。
自己也和獸一樣。
接近人類,吞噬人類,學習人類,成為人類。
但自己是否一直在抑制著自我的某種本能。
......我到底應該殺人,還是應該救人。
把鍾芸芸送回寢室之後。
姜槐獨自一人走在中庭,零零散散的學生路過他的身邊。
有人在談論著二班那位盧姓大少爺突然變成了植物人的事。
據說他的姐姐也已經往學校趕來了。
姜槐也從他們口中聽到了盧泰煥的姐姐是無畏者小隊的精英隊長,天術盧恩熙。
這個人和自己沒打過交道,但和墨羽是前同事。
據墨羽所說是一個很溫柔,也很善於交流的韓國人。
那麼也就是說,即便是同一個肚子裡生下來的兩團肉。
也可能會因為自身心性而成長為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哈哈哈.....
姜槐笑了,他看著噴泉里自己的倒影,人模人樣,內核卻只是一團爛肉。
那人類和自己有什麼區別呢。
如果當初自己融合的不是名為姜槐的男孩兒。
如果姜槐的父母沒有那麼溫柔,如果他的成長環境很糟糕。
如果他沒有在被陳寧背叛之後遇到陸晚吟。
如果他沒有在最絕望的時候聽到百骸的聲音救活陸晚吟。
如果他沒有在岳秦山那兒接受站在人類這一邊的遺言。
如果.......
有任何一個分支出了錯。
自己都可能會成為一隻徹頭徹尾的怪物。
原來如此........
觀測者......
你還在對我進行實驗嗎。
你在試圖影響我的過去,在無數條時間線里對我的曾經進行干擾。
然後再讓那些已經被改變的時間線反過來影響現在的我。
一個沒有融合姜槐,融合了惡棍成長為惡人的太歲。
一個沒有被陸晚吟救贖,在被感染者掏出心臟的那瞬間反過來吞噬感染者成為怪物的太歲。
一個沒有保護好陸晚吟,也沒有保護好岳秦山以及夜魔巡遊任何一個人,成為一個徹頭徹尾行屍走肉的太歲。
一個沒有遇到和拯救墨羽,也沒有得到偃師認可的太歲。
每一條時間線的太歲現在都在反過來干擾著自己的內心.......
哈哈哈哈.....自己曾經還以為觀測者只是一個膽小鬼。
但現在看來,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對自己進行著侵蝕。
而且還是自己絕對無法干涉的方式........
很不甘心的是。
觀測者快要成功了。
姜槐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殺意正在湧上心頭。
那僅僅是對鍾芸芸的同情,對盧泰煥等人惡意的憤怒嗎。
不......那是一種對世界的決然與對自身存在的咆哮。
無數個時間線的太歲.......它們希望自己和他們同調。
希望自己成為那個......怪物。
盧泰煥。
必須要死。
他慢慢轉身,打算去做一些必須要做的事。
但就在轉身的瞬間。
一隻手輕輕撫摸在了他的頭上。
「......孩子,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這個溫柔慈祥的聲音以及那雙手的溫度,瞬間讓姜槐變得清醒。
他眼神有些閃爍,視線也慢慢聚焦在了眼前這穿著純白色神職人員長袍的高大男人身上。
「.......陵川導師。」
姜槐深吸一口氣,叫出了眼前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