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

  2017年7月22號,余邃過了平生最難熬的一個生日。

  上午起床的時候余邃就覺得有點不對,那天他的胃疼的格外嚴重,他胃一直不好,但從來沒那麼疼過,更沒一早上就開始疼過,下午就要打半決賽了,余邃不想干擾隊友心情,勉強起床翻出父母以前給他送來的養胃沖劑,下樓給自己沖了一杯。

  宸火也起床了,下樓看見余邃端著個熱氣裊裊的杯子皺眉,「你怎麼了?」

  余邃嘴唇微微發白,喝了一口沖劑後道,「生理期,怎麼了?」

  「艹。」宸火笑了,「知道了,晚上聚會不灌你冷飲了,生日快樂。」

  老喬和puppy也陸續出來了,老喬看出來余邃狀態有點不對,追問了兩句,一杯熱飲下肚,余邃臉色稍稍好了點,他擺擺手讓老喬別婆婆媽媽,催促眾人檢查外設,沒事兒早點出門去比賽場館。

  時洛一直站在遠處,待眾人各自去收拾自己的外設包後時洛走到余邃身邊,皺眉道,「你真沒事?不行就我上。」

  余邃看了時洛一眼,有一瞬間他真猶豫了下。

  但隨之就將這念頭打消了。

  余邃認可時洛的實力,更清楚時洛的實力,這場半決賽,時洛不一定能吃的下來。

  首次出戰大賽就落馬並送掉了戰隊整個賽季常規賽的努力……時洛怕是會被噴子噴一年。

  「當然沒事。」余邃端著杯子往洗手間走,「胃疼了太多天,已經習慣了。」

  時洛跟在余邃身後擠進了洗手間,余邃將杯子沖洗乾淨,無奈一笑,「你又進來做什麼?我特麼要撒尿。」

  「你真沒事?」時洛審視的看看余邃,「確定?」

  「確定。」一樓洗手間內空間狹小,余邃催促道,「出去。」

  時洛好似沒聽見一般,皺眉看著余邃,「那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嘴唇都是白的,看看這樣,怪讓人心疼的。」

  余邃失笑。

  時洛太敏感,余邃不想多事,敷衍道,「早上跟隊長又吵了幾句,沒多大事。」

  「吵什麼了?」時洛不滿嚷嚷,「你和他吵架為什麼不叫我去聽?!」

  余邃:「……」

  余邃胃疼的要死但真的很想笑,他倚在牆邊有氣無力道,「抱歉,下次一定會叫你來看現場,但不巧今天早上全是文字輸出,沒吵出聲音來,對不起,行了嗎?」

  時洛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余邃裝手機的褲兜,欲言又止。

  余邃打開洗手間的門,「不可能讓你翻我聊天記錄,滾蛋!」

  時洛自知有點過分了,吶吶道,「那你裊裊吧,我去收拾東西……」

  時洛往外走,不等余邃再把門關上,時洛又熟練的順著門縫擠了進來!

  余邃正在關門,時洛這樣差不多是整個人鑽進了余邃懷裡。

  洗手間裡空間實在有限,余邃很想做紳士,但方寸之地,退無可退。

  時洛支支吾吾,「他……沒說我什麼壞話吧?你可不能聽他的,現在明明是咱倆比較好。」

  余邃垂眸看著時洛,片刻後他握著門把手的右手鬆開了,時洛低頭拿出手機來解鎖,遞給了時洛。

  時洛握著余邃的手機喉結動了下,遲疑的小聲道,「真……真給我看?」

  余邃點了點頭。

  時洛嘴角微挑,低頭翻記錄。

  兩人靠的有點太近了,余邃盡力貼近身後的牆,餘光里余邃看著時洛,低聲道,「時洛,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特別像什麼?」

  「我知道啊。」時洛頭也不抬,開心道,「趁人家情侶吵架翻人家聊天記錄的綠茶婊!」

  余邃:「……」

  余邃有點心累,把手機搶了回來,「我突然又不想給你看了,滾吧。」

  「好好地怎麼又急了。」時洛冤枉的要死,低聲嘟囔,「你這什麼脾氣……行吧,我走了。」

  余邃將洗手間門關上了,喃喃,「煞|筆……」

  不是翻人家情侶聊天記錄的綠茶。

  是不放心查自己老公崗的醋包。

  余邃胃實在太疼了,他伏在小洗手台前靜了一會兒,待養胃沖劑微薄的藥力稍稍起效後他才起身出了洗手間。

  上午十點左右眾人已收拾好,時洛也換上了隊服,正在往他自己外設包里塞零食暖水瓶養胃顆粒還有……一個不知名的東西。

  余邃微微低頭,觀察了下時洛手裡的一包東西,輕聲一字一頓的讀,「益、母、草、暖、宮、熱、帖?」

  時洛撇撇嘴,「你剛讓我滾,我還去給你買這個了,對你多好……」

  「哦,原來是我要用的……」余邃平靜的點點頭,「是我不好,收回早上的話,我沒在生理期,謝謝。」

  「你懂什麼,胃疼貼這種暖貼也有用的。」時洛把熱帖塞進自己外設包里,「一會兒給你貼在隊服t恤裡面。」

  「拒絕。」余邃真想把時洛腦子打開看看裡面都是些什麼東西,「外設包里不放鍵盤滑鼠,裝一堆這些東西做什麼?都拿出來,全裝你自己外設!」

  「我一個替補,根本用不著外設,不是要裝樣子根本不用背外設包行吧?」時洛還挺有理,「反正粉絲們也看不出來我裡面到底裝的什麼,礙著誰了?」

  余邃忍無可忍,「礙著我了!去裝,不帶外設就也不帶你去了。」

  時洛無法,低聲嘟囔了幾句,無奈把包里零食丟了出來,把鍵盤滑鼠塞了進去,他堅持要帶著暖水瓶和益母草暖宮熱帖,把自己外設包撐的險些炸。

  時洛忍不住抱怨,「我外設包都被撐開線了……」

  余邃瞥了時洛一眼沒理他。

  余邃不想說,從早上開始他隱隱有些不安。

  余邃的第六感一向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余邃思來想去,越想越覺得今天半決賽怕是要出事,若自己真的胃疼的頂不下來,時洛無論如何就得上了。

  自然,余邃死活也是會盡力撐下來的。可這種不安從早上起床就如影隨形,除了比賽會出意外,余邃也想不到還能出什麼岔子了。

  直到他們手起刀落,30零封了yt戰隊。

  余邃的胃實在太疼了,而且是越來越疼,他不想出什麼變故,從第一局開始就打的很激進,不給yt喘息之力也沒給自己,一連三場都是全程血拼,沒給自己留半點容錯率,高強度的三局比賽後,別說本就胃疼的已經不想說話的余邃,就是老喬都有點受不了。

  贏了比賽後余邃稍稍安心些,強撐著接受了採訪接受了粉絲們的生日祝福,一回到休息間就倒在了沙發上,他笑了下,「晚上生日聚會真的不行了,你們去吧,帶著我的卡……我想回基地睡會兒。」

  「你都不去了我們還玩什麼,回頭補吧。」老喬坐到余邃身邊,「要不還是直接去醫院吧?」

  余邃搖頭,「去了又是那一套檢查,最後來點不疼不癢的藥,純耽誤時間,回基地……」

  時洛皺眉,「那就不做檢查,先去開點養胃的藥,我陪你去。」

  余邃遲疑之間,他手機響了。

  季岩寒打來的。

  余邃直接接了起來,片刻後點點頭,又嗯了兩聲,掛了電話。

  「不折騰了,隊長已經在基地等著了,晚飯回基地吃吧。」余邃起身,「撐到決賽沒問題,別都跟我要死似得……」

  余邃就是這個脾氣,誰勸也沒用,眾人自知無法,只得讓助理提前走去余邃買點養胃的藥,眾人一起先回基地。

  回到基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一樓沙發前的長茶几上堆著幾個蛋糕,沙發上放滿了鮮花和戰隊領隊提前拿回來的粉絲禮物,余邃看了看一屋子的生日禮物道,「讓官博替我感謝一下粉絲,隊長呢?」

  領隊指指樓上,「早來了,在樓上等著呢。」

  余邃對眾人道,「先收拾自己的東西……洗澡的洗澡休息的休息,訂的餐一會兒應該就來了。」

  眾人答應著去忙自己的,只有時洛目光始終鎖在余邃身上。

  「你……」余邃笑了下,「哪個蛋糕是你訂的?」

  時洛挑眉,眼神示意余邃,「那個純白色的。」

  余邃拿起蛋糕店贈送的餐具,在時洛送的蛋糕上挑了點兒奶油嘗了嘗,「好吃,你先休息,我一會兒找你。」

  時洛欲言又止,余邃一笑,「今天不行,我想跟他好好聊聊,別搗亂。」

  余邃的生日,季岩寒過來應該也是想平心靜氣的好好談談的,時洛明白輕重,不樂意的點點頭,「聊快點,我還有東西送你呢。」

  余邃點頭,上樓去了。

  余邃自進了fs就沒了鎖門的習慣,宿舍門平時都是隨手一帶,他房間裡,季岩寒已經坐了許久。

  季岩寒坐在窗前的小沙發上,兩肘撐在大腿上,臉埋在手中,不知是不是等太久睡著了。

  季岩寒面前的小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生日蛋糕,地上堆著十來個手提袋,手提袋的上的logo余邃很熟悉,是他還小一點時很喜歡的一個潮牌。

  余邃坐在了季岩寒的對面,隨手拿起一個手提袋,拿出裡面的限量版t恤看了看。

  余邃剛打職業那會兒年紀太小,他又長得神快,衣服隔三差五的就小了,余邃每天都要訓練,沒什麼時間出門逛街看衣服,他是fs最寶貴的選手,時間比金子值錢,都是已退役的季岩寒出門去給他買。

  余邃從小穿衣服就挑剔,可季岩寒偏偏沒什麼審美,他自知眼光不如余邃,每次都是多買幾件回去讓余邃挑,余邃不喜歡的,退不了季岩寒又捨不得扔,就勉強留下自己穿。

  那會兒的季岩寒比余邃還高點,余邃實在是看不下季岩寒勉強穿小號衣服的樣子,幾次之後,不管季岩寒買的衣服款式又多土,配色有多瞎,余邃都會咬牙說這真的太他\\\\媽的酷了,我太他大爺的喜歡了。

  後來大家日子好過了許多,余邃也有了喘息的時間,季岩寒也已經兩三年沒給余邃買過衣服了。

  余邃吐了一口氣,覺得今天不用嗆聲,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好聊聊了。

  「回來了?」季岩寒動了動,坐直身子,他眼睛裡滿是血絲,疲憊道,「今天過生日,也不知道給你買什麼,來基地路上又看見這牌子了,撿著最貴的給你買了點,看看有沒喜歡的。」

  余邃淡淡道,「都喜歡。」

  季岩寒笑了下,「甭蒙我了,我買的東西你能看上一件就不錯,你跟敏敏一樣,眼光都太好,看不上我買的東西,但……都會說喜歡。」

  余邃頓了下,「她家那邊怎麼樣了?」

  季岩寒恍若未聞,繼續道,「敏敏跟你一樣,家世好,從小沒受過委屈,正經的一個白富美,當年能看上我也是瞎了眼。」

  「這麼多年,我一直想等一切都安頓好了再娶她,辦的風光一點,也讓她在她那些小姐妹面前抬得起頭,別總說她找了個鳳凰男,我真的盡力了。」季岩寒沉默片刻,道,「可惜……又要弄砸了。」

  余邃眯了眯眼,「到底怎麼了?」

  「她爸……」季岩寒長吁了一口氣,「年紀越大腦子越不清楚,投資的那些東西我都覺得不靠譜,可他就是不聽,不聽我的,也不聽敏敏的,現在……再過倆月,估計敏敏現在住的那套房都要被拍賣了。」

  余邃蹙眉,他之前也猜到敏敏家那邊出了問題,但沒想到能到這一步。

  余邃問道,「需要多少?我這還有些。」

  季岩寒搖搖頭,「你要能補上,那我也能補上,就不用弄到這一步了。」

  不等余邃再問,季岩寒抬頭看向余邃,艱難道,「余邃,我記得……你小時候在德國住過兩年,是吧?」

  余邃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記得你說過,還挺喜歡那邊的……」季岩寒喃喃,「喜歡就行。」

  余邃不知是胃疼還是本能的察覺到了季岩寒未盡之言,後背突然沁出一層冷汗。

  余邃用力揉了揉胃,儘量平靜道,「我這邊活動資金沒多少,但能變現的還有些,給我半月時間,我全給你……六千,應該夠了吧?」

  「你有多少,我能不知道麼?」季岩寒輕輕搖頭,「不夠。」

  余邃強忍著絞疼的胃,「宸火還有點,算我欠他的,他那邊至少還有兩千萬,我來打欠條,一起給你。」

  季岩寒搖頭,「別想了,我都已經想過了。」

  不等余邃再說話,季岩寒低聲道,「還記得你當年從刀鋒出來的時候,是誰出的錢嗎?」

  余邃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余邃當時同家裡還在僵持,根本沒臉同家裡要錢,是季岩寒賠上了自己所有積蓄,又賣了敏敏的一輛車才堪堪湊齊了余邃還有剩餘幾個隊員的贖身價。

  季岩寒不忍心的看著余邃,眼睛通紅,「余邃,但凡哥能補上這個窟窿,哥不會想到你,我已經把我能填進去的全填進去了,我手裡現在最值錢的只剩你了……」

  「我不是你的私產。」余邃盡力保持平靜,冷冷道,「我知道歐洲那個豪門俱樂部在重組新戰隊,他們也聯繫過我,我不可能去。」

  「你有親戚在那邊,那邊待遇也挺好,還能給你最好的隊友最高的戰隊配置……」季岩寒聲音發顫,「合同我會自己來給你審,會給添很多對你有利的條件……」

  余邃一個字也不想聽了。

  萬萬沒料到,幾年情誼,最終能走到這一步。

  余邃起身,「違約金多少,算好告訴我。」

  「要跟我解約了?掛牌去了?可以啊……」季岩寒抬頭看著余邃,問道,「你仔細看過自己的合同嗎?要賠多少違約金,你自己知道嗎?」

  余邃冷冷道,「老子賠得起。」

  季岩寒沉默,確實,余邃強行要解約的話,就算他自己的私產不夠,他還能低頭向他家裡要,余邃家中富足,怎麼樣也能賠的上的,季岩寒早也料到了。

  但是……

  季岩寒幾乎是憐憫的看著余邃,「你能賠得起自己的,你賠得了宸火的嗎?老喬的?puppy的?」

  余邃嘴唇瞬間變得青白。

  「還有……」季岩寒徹底狠下心,「你那小男朋友時洛呢?十七歲啊……最好的年紀,白紙黑字,直接跟我簽了五年。」

  季岩寒看著余邃,殘忍道,「他都是為了你。」

  余邃指尖微微發抖,他轉身勉強走進洗手間,彎腰乾嘔了一會兒後,突然一口吐了出來。

  洗手池中,黑紅一片,全是血。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