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髓灰質炎。」
張凡慢慢地說道：「俗稱，小兒麻痹。」
「最常見的，使患者的發育停滯，雙腿肌肉逐漸萎縮，成為對機體的永久性破壞。」
「嚴重的，則會導致呼吸血管運動中樞障礙，中樞性呼吸衰竭和循環衰竭而死亡！」
這！
蘇軾渾身劇震，雖然這其中大部分術語他十分陌生，但最後「死亡」的字眼，卻讓人心中無比沉重。
不要啊！
那麼可愛的一個小孩子……會說會笑，看到爸爸媽媽就高興得揮舞胖胖的小手，就跟自己的遁兒一樣。
怎地！就得了這種惡疾呢！
「張凡先生！」
蘇軾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來，連忙問道：「這病……難道不能治好麼？」
不用張凡回答，畫面中已經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那身影約莫三十來歲，表情凝重，身形漸漸清晰，而剛才那對因為孩子生病而痛苦萬狀的年輕父母，反而漸漸虛化成為背景。
醫學實驗室里，這個人夜以繼日地忙碌著。
他手中搗鼓的那些燒杯、試管、培養皿，蘇軾大都不認得。
但在張凡設計的畫面組合下，以蘇軾的聰明，很快就看明白，這個人正在搞的事情，正是有關剛才那種可怕疾病的。
恍惚間，已是不知多少個日夜過去！
一定要成啊！
不知不覺間，蘇軾竟然悄悄將籠在袖口的拳頭攥緊，連指甲嵌入肉里都渾然不覺。
他自己經歷了痛徹心脾的喪子之殤，絕不願意任何人再同樣經歷一次。
就算那個孩子可以保住性命，可是按照張凡剛才描述的，一輩子成了殘疾，對父母來說同樣是永遠的痛苦折磨。
終於！
蘇軾看到那個身穿白大褂的人，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成了？
然後，蘇軾驚駭地發現，他竟然把試管里的不知名藥水，自己給喝了進去。
這、這是做什麼？
「實驗。」
張凡解釋道：「動物實驗之後，新藥還需要人體實驗。所以，他親身試藥，來確定藥物對人體是否有毒害，是否有不良反應。」
嘶！
蘇軾瞪大眼睛，簡直是肅然起敬。
雖然對後世的醫藥一無所知，但很顯然，這種剛剛研製出來的藥物，就像是郎中新配置的方子一樣，誰知道服下去會不會有毒？
但他就這麼毫不猶豫地自己試藥！
是有充足的信心？
但更多的……還是此人心懷天下，情系萬民的那種精神吧！
「了不起！」
蘇軾整頓衣裳，竟然向畫面中的那個身影，深深一躬。
以身試藥，這已經是聖人的慈悲！
「德不近佛者，不可以為醫。學不近仙者，不可以為醫。」
張凡略帶感慨的聲音中，畫面又切換到另一個場景。
還是那個身穿白大褂的人，將試管中的藥劑小心地倒進碗裡，然後擔憂而愧疚地看了看還在廚房忙碌的妻子，把碗裡甜甜的藥水，餵進一個似乎才剛滿月的孩子嘴裡……
啊！這？！
蘇軾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
這難道……是他自己的孩兒？
他、他背著妻子，用自己的親生孩子再次試藥？！
天那！天那！
蘇軾只覺得渾身都泛起不可思議的熱力，烘得他四萬八千個汗毛孔中都滲出細小的汗珠。
天下父母心，俱是一體。
不論千年前，還是千年後。
所以這個人對於他孩子的愛，應該也不亞於自己對於遁兒……
那麼！
這種還不能完全證明無害的藥物，用自己的孩子去試？
蘇軾臉色驚懼，連連搖頭。
易地而處，只怕他萬萬難以做到！
一生為官，蘇軾自詡也愛民如子，絕對是合格的父母官。
但跟畫面中的這個人相比，忽然就顯得格外渺小。
「他、他叫什麼名字？」
蘇軾的聲音瞬間嘶啞，顫抖著問道。
「顧方舟。」
張凡肅容道：「他說，自己的孩子不敢吃，憑什麼給別人的孩子吃？」
「聖賢！這是聖賢之言啊！」
蘇軾老淚縱橫，萬沒想到後世醫者，竟有如此聖賢者！
「舍己幼，為人之幼，這不是殘酷，是醫者大仁。」
張凡的聲音更加嚴肅，看著忙碌著的顧老的身影，鄭重說道：
「為一大事來，成一大事去。功業凝成糖丸一粒，是治病靈丹，更是拳拳赤子心。」
「你，就是一座方舟！載著新華夏的孩子，渡過病毒的劫難！」
「西方的諾亞方舟，是上帝的賜予。而我華夏的方舟，卻是我們華夏人自己！」
鏗鏘的語調中，畫面變幻，顧方舟的身影漸漸斂沒。
然而卻有更多面孔湧現出來！
對蘇軾來說，每個人都是陌生的。
但對於後世億萬觀眾來說，這其中不乏有熟悉的形象。
看著他們在畫面中露出笑臉，仿佛就撐起了華夏的守護之盾，讓病魔鎩羽而歸。
張定宇！
步履蹣跚與時間賽跑，只想為患者多贏一秒。
那一戰！他矗立在死神和生命之間，用漸凍的血肉，築起希望的長城！
吳孟超！
「世界肝臟外科界不能沒有華夏的聲音！」
九十六歲高齡，依然堅持每周完成三台手術！
「我名譽算什麼？我不過是一個吳孟超嘛……」
蘇軾看著畫面變化，雖不認得，卻知道這些都是千年之後的大國名醫。
唯有盛世，才能湧現出如此了不起的醫者。
蘇軾對於千年之後的世界，不禁又多了幾分憧憬和嚮往。
然而當張定宇、當吳孟超院士的音容笑貌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億萬觀眾霎時間就繃不住了！
因為大家記得，吳孟超院士逝世的那一天……雙星隕落……
「一稻濟天下，肝膽兩崑崙！」
「一路走好！袁老！吳老！」
「感謝有您們！今日之華夏，醫食無憂！」
「一生擇一事，一事終一生！精神不滅！脊樑不倒！」
「唉！那是2021年的5月22日……兩位偉大的院士，去世的時間，相隔才不到五分鐘啊！」
「舉國哀悼！」
「願天堂沒有飢餓和疾病，兩位英雄可以好好休息……」
「我們無法抵禦浪潮，但我們會永遠記得燈塔！」
「俠之大者！國士無雙！」
仿佛是張凡聽到了彈幕里的聲音，而實際上……張凡又怎麼會忘記那令人窒息的五分鐘。
直播畫面中，驟然有星光閃耀！
慈祥謙和的吳孟超院士，身形緩緩淡去，化作一道璀璨星光，直衝天際。
然而星光卻在空中頓了頓，閃爍著星輝，仿佛在等待什麼。
這時候，蒼老而和藹的聲音，通過千千萬萬個手機，在萬里神州悠悠響起。
「老袁啊！我把我的病人看完了，咱們，現在走嗎？」
呼！
還有這？
眼淚洶湧，簡直如泄閘洪水一般。
好像啊！是哪個配音演員？這、這莫非是吳老重生了麼？
片刻後……
又一道星光沖天而起，雙星並列！
另一個大家更熟悉的聲音，仿佛可以看到他面帶笑容，應和道：
「再等等……讓我看著孩子們把午飯吃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