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麼?
張凡笑了,笑得讓對面的蘇軾一愣,不解其意。
這時候,1073年,蘇軾36歲。
現在張凡可以確定,蘇軾並不是像後世盛傳的那樣,淡泊名利寵辱不驚,至少現在這個年齡,他還遠遠未能做到。
人生在世,誰能跳出三界外?
別說是人間煙火的蘇東坡,就算號稱是天上謫仙的李太白,內心深處不也想著建功立業,只不過是一生鬱郁不得志罷了!
不得志,成就了他們的千古聲名。
但是對他們自身來說,那並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多美的句子,但詩人的內心,得是孤單寂寞到了何種地步,才在空無一人的花間,舉一壺酒,與空中的月光對飲。
獨酌、無相親……
現在,張凡看到了三十六歲的蘇軾,看著他酒意勃發,憑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竟要跟自己口中的那位長者,比較一番。
這!才是人間煙火氣!
這!才是凡人最應該有的心思!
如此,非但沒有絲毫折損蘇東坡的形象,反而讓他一下子就活了起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千古第一文人」,而像是就在我們身邊的某個懷才不遇的朋友,同學,兄弟……
山水……
張凡略一沉吟,想到蘇軾如今所處的境況,心中有了決斷。
揮手間,畫舫洞開!
周遭的山水也再度變幻,竟然有一座座高峰拔地而起,絕不是西湖邊上原本的那些溫情脈脈的遠山。
「山!」
張凡吸一口氣,忽然喝道:「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
嘶!
十六個字,竟然讓蘇軾驀然心驚,手中的酒杯顫抖一下,潑灑出些許酒液。
然而,張凡卻不看他的臉色,聲音再次挑高,聲音震徹周遭湖水!
「山!翻江倒海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
呼!
蘇軾急速吐出一口酒氣,看著周遭高聳入雲的巨峰,遙想詩人仿佛可以囊括天地的廣闊胸襟,一時心折!
「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
天吶!
蘇軾眼中陡然射出明亮的精光,哪裡還有半分酒意!
好詞好句!
大笑聲中,蘇軾竟是拋了手中酒杯,直接去奪張凡手中的瓶子。
哈哈!
張凡亦是大笑,看著蘇東坡仰脖灌酒,頗有幾分江湖大哥的風範。
「好好好!」
蘇軾對高度酒的適應性顯然差了許多,這一通猛灌,只覺得天旋地轉,但還是努力支撐身體,拍案叫道:「刺破青天鍔未殘!好氣魄!好力量!」
古人,以天最高!
至高無上的皇帝,以「天子」自稱。
飄逸如詩仙李白,也「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可是在張凡這裡,蘇軾居然聽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廣大氣魄!
刺破青天!
這是一柄如何鋒銳的巨劍?
破天之劍,竟然還並沒有殘損了鋒銳!
就連天要墜落,還要靠著這柄劍來撐住!
了不起啊!了不起!!
蘇軾一下子就想到了當朝!
王安石主持的變法,出發點的確是為國為民,但操之過急,蘇軾仿佛可以看到許多執行上的弊病和艱難,所以才出言反對。
可……因此,自己得罪了聲勢浩大的新黨,落得現在只能寄情山水的下場。
心中沒有憤懣?沒有不平?
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今天!
竟然聽到有人仰天高聲吼了一句:天欲墮!賴以拄其間!
就算天傾地陷,只要有我在,便能支撐起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
如此氣勢!如此豪邁!
我……不如他!
蘇軾連連拍案叫絕,隨即眼眸中卻折射出一抹無奈。
別說是自己,就算是如今朝堂上幾乎一言九鼎的王安石大人,恐怕也難有逆轉乾坤撐開世界的偉力吧?
張凡說的那位長者!
他到底是誰?
只是這幾句詩詞,就絕不是普通人!
但為什麼哪裡都查不到……
難道!真的是這位張凡小友杜撰出來的?其實這幾首了不起的詩作,都是出自這個年輕人之手?
「朝雲!」
借著酒勁,蘇軾笑道:「別只在我這裡!去給張凡兄弟倒酒!」
說著,伸手一推,竟然將那個千嬌百媚的身體,直接推到張凡身邊。
啊!
那絕美的女子,只有十二三歲年齡,聞言一愣,隨即認命似的點了點頭,順勢貼近張凡身邊,星眼迷離,呼吸微聞,端起了手中的酒壺。
呃!!
張凡連忙起身,哈哈笑道:「這可不行!我說蘇兄啊……你這邊的風俗……我還是有點不能適應!」
說罷,身形竟然就此漸漸隱去!
這?
蘇軾和那位叫王朝雲的舞女,不由得面面相覷。
在宋代,士大夫之間互相贈送姬妾,乃是一樁雅事!
雖然蘇軾和王朝雲之間並沒有定下實際名分,但今天這個局到了後來,大家已經都是心照不宣,包括十二歲的王朝雲在內。
能入了蘇軾這樣的人家,已經是終身有靠,算是極好的歸宿了。
但蘇軾和這位突然出現的張凡先生聊得興起,將自己送出去,對王朝雲來說,一來無權拒絕,二來張凡年齡比蘇軾小些,看上去似乎更令人心動,才華也展露得淋漓盡致,所以王朝雲雖然心中有些悽苦哀怨,其實也是挺樂意。
只是萬沒想到,張凡竟然拒絕!
這種拒絕,通常是絕不會發生的!
然而對方拒絕得十分堅決,甚至就此消失,就如同他突如其來地出現一樣。
這!可真是一位異人啊!
恍惚間,之前遊船的友人和舞女倒是紛紛出現,見蘇軾神情古怪,連連上前詢問。
又是一場夢?
蘇軾渾渾噩噩,唯有與王朝雲對視的時候,才隱約感覺到剛才那並非夢境,而是兩人的確經歷過的真實。
「臥槽!」
「張凡你這簡直……禽獸不如!」
「十二歲!我特麼剛查了,這個王朝雲才只有十二歲啊!絕對的蘿莉有木有?!」
「這可是一位奇女子!未來不離不棄地守在蘇軾身邊,年僅三十四歲!」
「知心知意的紅顏知己!蘇學士得此紅顏,也是此生無憾啦!」
「一首蝶戀花,王朝雲在蘇軾鬱悶的時候唱給他聽。她去世之後,蘇軾終身不再聽這首詞!」
「唉!可惜啊!他們的孩子沒能長大,過早夭折!否則以這兩人的才情,說不定孩子也會有大出息呢!」
「唯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可惜蘇軾的願望,終究還是沒能實現……」
「一輩子跟著蘇軾,不求名分,不離不棄!」
「如此優秀的傳統文化啊!竟然……喪失了……」
「剛才那三首山!真是好氣勢!是哪位大神的作品?」
「臥槽……你是不是之前吃個桃桃哪位?這還問??」
「十六字令啊!老人家的十六字令你都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看典籍華夏?」
「爽!痛快!」
「張凡這古今對比,玩得一個牛皮!」
「好雞賊!拿老人家出來,用氣勢壓迫蘇學士,真有你的的啊張凡!」
「比文字,怕是蘇軾之後,再無抗手!除非前朝的李白或許能以絕世詩情與蘇軾一拼。但是比氣勢……那老人家沒輸過誰!」
「鏡頭又推遠了!」
「臥槽!這次連西湖都消失了!」
「看前面!好大一片林子!這是哪裡?」
「哈哈!懂的!」
「來了來了!那一首應該要來了啊!」
「蘇軾啊!請你自重……你才三十八而已……哈哈哈!」
「呃!你們在說什麼?為什麼我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