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半夜散步的張懷民?還是「心中有屎看啥都是屎」的佛印?
然而,當鏡頭緩緩拉近,船上的兩個人,眉眼各自清晰,落入後世億萬觀眾的眼中。
那個年輕的,必是蘇軾!
之所以這麼猜,是因為另外一個老者,看上去至少也得有八旬高齡!
而大家都知道,蘇軾在常州病逝,享年只有六十四歲。
嘶!
先理清了人物,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直接拋棄了那個老者,而是死死地盯著那位看上去約莫有三十來歲的中年文士。
東坡先生啊!
千古第一文人啊!
以張凡背後那個強大的演員團隊,這次又會帶給大家一個怎樣的蘇東坡?
果然!你可以永遠信任張凡!
又一個巔峰啊!
「完美!我一下子就覺得,蘇東坡就應該長這個樣子!拒絕接受其他一切形象!」
「了不起!我仿佛都可以看到此人內蘊的風骨!」
「那對面那個老頭是誰?」
「唔!這裡好像是西湖啊!我說怎麼有點眼熟的!」
「那麼……」
「對了!是張先!」
「那麼這應該是……1072年?」
仿佛是為了印證彈幕里的猜測,泛舟西湖的蘇軾,已經笑著放下手中的酒杯,望著眼前的湖光,遠處的山色,略一沉吟,朗聲笑道:
「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
「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好!」
對面的老者捋須微笑,舉起酒杯與蘇軾遙遙一對,然後借著這無盡的詩情下酒,稱得上是人生樂事。
好傢夥!
詞中說不盡的旖旎風光,令後世的觀眾也似乎被撩動心弦,尤其是青年男女,瘋狂將其中的絕妙詞句發給心儀的人兒。
有東坡先生幫忙!表白成功率應該有提升的吧?
「1072年!唔……剛好是蘇軾與王安石為首的新法黨發生衝突,離京去杭州任通判。」
「說是自請離京,但其實是因為王安石的力量無法對抗,被迫被貶謫。」
「多鬱悶一件事啊!可你看現在湖上泛舟的蘇軾,哪能看出半點愁苦的神色?」
「不愧是你!東坡居士!萬事不縈於懷!」
彈幕在讚嘆,但張凡卻始終隱在虛空中,更加仔細地觀察這個近在咫尺的古人。
真的能夠不縈於懷麼?
這兩天,張凡手不釋卷,翻看了許多關於蘇東坡的典籍,傳記。
1072年,蘇軾才只有三十五歲。
經歷了少年時的名動京師,後來又在「三年京察」中獲評「百年第一」!
剛剛還朝,正該是建功立業大展宏圖的時候,卻因為不肯附和王安石的新法,被迫離開政治中樞。
真能釋懷?
恐怕並不盡然,至少現在三十五歲的蘇軾,還難以做到完全通透。
或許,詞句中的「苦含情,遣誰聽」,說的便是詩人此刻自己的心曲。
在蘇軾的內心深處,也是盼著有「煙斂雲收」的一天吧?
「蘇先生,幸會了。」
張凡心中默念,將手在空中揮了揮。
霎時間,整個西湖上,仿佛風起雲湧,滄海桑田!
剎那間,蘇軾眼前的一切全都變了!
遠山、碧水,雖然依然還是這樣經典的組合,但是跟他熟悉的西湖已經截然不同。
層層疊疊的群山,絕不再是杭州,山上一簇簇如火焰一般的紅色,更是刺得蘇軾心胸一陣動盪。
寒風吹拂,蘇軾皮膚上泛起寒顫,但心中驚駭已經讓他顧不得這些小事。
這是怎麼了?
跟自己喝酒的張先呢?
這裡是哪裡?
莫非……是自己酒醉沉睡,這都是夢中的景象?
好美啊!
蘇軾晃了晃腦袋,卻並未酒醒,反而被眼前的奇麗景象所震撼,一時胸中湧起無邊詩情,當下竟然將異象視若等閒,眉頭微微蹙起,在心中開始醞釀與這番景色可以對應的詩篇。
而就在這個時候,陡然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宛若衝破混沌,徑直鑽入蘇軾的耳中。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嗯?
蘇軾一愣,這一連三個四字詞語,看似平平無奇,卻好像是徐徐拉開一張大幕,讓人忍不住要向內窺探,看裡面蘊藏的又是何等錦繡文章。
然而!下一刻!
一個年輕人憑空出現,毫不客氣地抓起蘇軾對面的酒杯,直接將酒水潑到船外,自己倒是從懷裡摸出一個似是白玉雕成的瓶子。
擰開來,異香撲鼻!
張凡給蘇軾和自己斟滿一杯醇香的美酒,也不多說話,而是繼續吟道: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呼!好啊!
蘇軾眼前一亮,再眺望遠處山中那一簇簇跳動的火焰,不由得拍案叫絕。
好一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當浮一大白啊!
既然認定身在夢中,蘇軾索性也脫略行跡,大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入口柔和,卻又有清冽的酒意直衝入腹!
竟是生平從未喝過的美酒佳釀!
蘇軾更加確認是夢中之事,怕是夢到了仙人的瓊漿呢。
然而這絕妙的詞句……又從何而來?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張凡完成了上半闕詞,亦是將面前酒杯喝乾,與蘇軾相對而笑。
「好氣勢!」
蘇軾借酒意三分,連對方的名姓都不去問,只贊道:「好一個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此言,有王霸之氣!」
倘若在清醒時,哪怕心中激賞,也不敢貿然說出來。
畢竟這句話,倘若被那些專門挑毛病的傢伙看到,說不定又是一場禍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除了當今聖上,誰有資格主這蒼茫大地的沉浮?
然而既然是夢!一切無妨!
呵!
張凡見蘇軾似乎醉態可掬,居然對他忽然的出現絲毫不理,倒是讓他的許多準備鋪墊全都落了空。
還好,有老人家的詩詞,可以鎮場!
「攜來百侶曾游,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這?!
蘇軾終於收斂了疏狂的笑容,表情有些愣怔。
夢中?
然而夢是心聲啊……
也就是說,這些,其實是自己的心裡話?
蘇軾啊蘇軾!你……何曾有這潑天的膽子!
莫非在內心深處……你……竟有逆轉乾坤的念頭麼?
指點江山!
糞土當年萬戶侯!
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這這這!
蘇軾覺得連酒都醒了一半,深吸一口氣,閉起眼睛用力揉揉,再重新睜開。
然而眼前景物依舊,那個極為奇怪的年輕人,還是坐在面前,笑容晏晏。
「這位小友?」
蘇軾起身,以禮相見,試探著問道:「恕蘇某眼拙,應該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