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閱讀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聲音悠悠繞樑,正是劉邦傳世千年的最經典一句!
張良!
蕭何!
韓信!
並稱「漢初三傑」,乃是劉邦集團中極為強大的精英。
正是因為有了這三人相助,劉邦才從一個小小的勢力,極短的時間內便能夠與項羽分庭抗禮,最後贏得這場爭霸。
可是如今……
劉邦的眼中,很罕見地出現了迷濛的光芒。
蕭何還在,依然是大漢朝最為穩健的開國重臣,位居相國。
然而……自己真的全心信任過蕭何麼?
對此,劉邦心知肚明,更瞞不過床前這位仿佛無所不知的張凡先生。
漢高祖一生,從未信任過任何人!
即便是從早期就一起打天下的蕭何,後來也不得不把所有蕭家的勢力全都派往戰場!讓自己成為一個毫無實力的孤臣,這才勉強躲過了劉邦頻頻舉起的屠刀!
這是蕭何的政治智慧,卻也是劉邦深沉的悲哀。
遙想當年,蕭何月下追韓信,那是流傳千年的經典畫面。
沒有蕭何,就沒有後來縱橫捭闔的兵仙韓信!
韓信呢?
劉邦雖然不曾親手殺他,但將其爵位一降再降,一直到淮陰侯,終究還是被騙殺。
謀反?韓信真的要謀反,以他的軍事才華,豈能毫無準備地走進長樂宮!
但韓信還是死了,死在呂后的刀下,但劉邦聽說後,反應是:且喜且憐之!
先一個「喜」字,說明一切……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歷史往往驚人的相似,歷代帝王,大多如此。
最聰明的人,莫過於謀聖張良!
自從劉邦登上帝位,張良立刻選擇隱退!
聰明的人,都懂得明哲保身,在伴君如伴虎的時代,張良非常明智地選擇了遠離朝堂,遠離政治。
他以自己身體不好為由,對外聲稱潛心修煉道家辟穀之術。
修仙去了……
功成而不居!
夫惟不居,故成其功!
謀士者,先謀己再謀人,這一點,便是張良遠超范增之處。
千古謀聖,實至名歸!
張凡以系統的神通幻化一幅幅畫面,一張張面孔,有的已經死去,有的還在劉邦的威勢下苟延殘喘。
然而劉邦看著這一切,心中卻絲毫沒有喜悅的情緒。
對了麼?錯了麼?
對錯都已經過去,夫復何言……
影像再度模糊,然後重新清晰起來。這時的畫面中,只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可是看到她,劉邦的臉色,變得極為複雜。
她叫呂雉,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嫁了他,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小小的泗水亭長,後來更是走上造反的道路,把老婆直接就扔了。
呂雉的經歷……劉邦未必全知道,但也可以想像!
這個女人,無怨無悔,不論遭遇多麼可怕的屈辱,不論經歷多麼艱難的困境,都沒有背叛他,做到了一個妻子能做的全部!
然而……他呢?
劉邦腦中不禁閃過能歌善舞的戚夫人,那的確是令人迷醉的人間尤物。
所以……他一度動了更換太子的念頭。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舉動,徹底激發出呂雉身上所有的潛力!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到劉邦瀕死之時,他已經知道,自己再也無法約束住這個越來越嶄露鋒芒的女人!
嘆了口氣,劉邦伸手指向畫面,手指顫顫巍巍,一如他並不平靜的內心。
「先生……她……後來怎樣?」
怎樣。
兩個字,包含了無數疑問。
張凡輕輕嘆息。
後世億萬觀眾,也同時看著劉邦顫抖的手指,幽幽一嘆。
「怎樣?還能怎樣!」
「無非是大權獨掌!總攬朝綱而已!」
「無非是心狠手辣,殺伐果斷而已!」
「無非是臨朝稱制,太后專政而已!」
「唉!人啊!都是逼出來的!」
「呂雉初期,多賢惠的一個妻子啊!簡直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現在根本沒有那個女的能做到那樣!」
「但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去動她的孩兒!那是她的命啊!」
「她受盡委屈!她已經不再奢望有什麼愛!戚夫人也好、如意也好,不過只是過眼雲煙!但是你怎麼敢去動她的孩子!對所有的母親來說,你動她的孩子,她一定會跟你拼命!哪怕是用牙齒咬!用指甲挖,也要撕扯下你的一塊血肉來!」
「對外,你是稱霸天下的漢高祖!但是在呂雉眼裡,你或許永遠是那個泗水亭長而已。」
「動我的孩子?老娘跟你拼了!!」
「為母則剛!劉邦你居然不懂這個道理……」
「不過劉邦還是牛逼啊,一個白馬之盟,總算是穩住了漢家天下!」
「是!倘若不是那句『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恐怕在呂后執政的那段時間,還真不好說會發生什麼變化。」
彈幕沸騰,顯然都對那段不太正常的歷史,有些了解。
張凡看著劉邦,卻並沒有正面回答。
呂雉,歷史上稱她和劉邦「共定天下」,不論後世如何評價,漢朝初期的發展,離不開這位一代妖后。
華夏歷史上有記載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也是秦始皇建立皇帝制度之後第一個臨朝稱制的女性,與武則天並稱「呂武」!
如果有機會,張凡甚至打算專門對話一次這個可憐又可怕的女人,更清晰地看到她每一次絕望和孤寂,每一次心碎和蛻變。
劉邦,何等聰明。
從張凡的眼神中,他仿佛已經得到答案。
於是,他剛剛憑一股沒來由的精神支撐起來的身軀,再次軟倒在龍床之上,眼睛微微閉起,好一會兒才重新虛弱地睜開。
「先生。」
劉邦的聲音里,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情緒,只是平靜地敘述,仿佛在說著跟自己毫無關聯的事情。
他望著張凡,首次流露出帝王本不該有的軟弱,用極輕極輕的聲音,慢慢問道:「您覺得……我錯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