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這個奇裝異服的人,卻再次搖了搖頭。
呼!
嬴政忽然感覺極其煩躁!就算當年面對六國合縱的紛雜局面,他也可以鎮定如恆,但此刻見到張凡微微搖頭,就覺得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怦然碎裂。
兩千年!
竟然連兩千多年都沒有傳承下去?
近年來,嬴政漸漸意識到方士之言不可盡信,所以已經擬定了後世的傳承,就按照秦始皇、秦二世、秦三世……直至萬世不絕的排序!
可是現在……
卻聽那個自稱來自兩千多年後的張凡繼續說道:「秦,二世而亡!秦王朝存續,僅十五年而已。」
「一派胡言!!!」
嬴政勃然大怒!
錚!
腰間寶劍已經出鞘,嬴政以四十多歲的高齡,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氣勢,凌空一劍,向張凡當頭斬落!
啪!
長劍毫無阻礙地穿越張凡的身體,砍了個空,收勢不住的嬴政身形一個趔趄,鋒銳的秦王劍,擊碎了咸陽宮大殿中的一塊方磚。
呼……呼……
嬴政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近年來高居王座、統御天下,哪還有親自動手殺敵的時候。
這番動作,竟然讓他的身體有些難堪重負。
呼啦一下,潛藏在咸陽宮四周的秦國甲士又涌了出來,卻被嬴政一擺手,止住了他們。
「你,真的來自兩千二百年後?莫非是仙人?」
近在咫尺,一劍依然斬中虛幻!
這讓秦始皇更深刻地意識到,來者絕非凡人!
如此說來!世上真的有仙人麼?竟能橫跨兩千多年,來此間見到朕?
一念及此,嬴政的呼吸又急促起來!
倘若可以討到長生不老的仙藥,那可真是天賜的仙緣了!
「晚輩並非仙人。」
張凡始終對著秦始皇的目光,仿佛洞察他心中每一個細小的變化,搖頭道:「事實上,即便是兩千多年之後,世人也不能長生。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無人能夠抗拒。」
原來如此……
嬴政的表情幾度變幻,將寶劍拄著地面,久久無話。
二世而亡!
王朝存續僅十五年!
這兩個信息,實在是給他太大的衝擊,即便以嬴政的城府,一時竟也難以消化。
「心酸了……」
「有點心疼秦始皇啊!張凡這,太殘忍!」
「辛辛苦苦幾十年,打造的大秦王朝!居然只存在了十五年!」
「建長城、造宮殿……嬴政真是打算千秋萬代下去的,只可惜,操之過急,反而成了最大的禍患!」
「他等不及了!自從意識到方士都是騙子,一怒之下坑殺數百之後,秦始皇自己也知道長生之說只是虛幻,所以他繼續勇猛精進,只為了能給這個親手締造的王朝,留下一個更好的局面。」
「這演員厲害!拿得起放得下!從最開始的驚訝,到後來的失望,暴怒,再到現在的悲傷,所有情緒變化轉折都無比自然,好像是真的一樣!」
「最厲害的演技,就是讓你看不出演的痕跡!」
「政哥,別哭!你雖然壽命不長,卻被譽為千古一帝!秦王朝雖然匆匆落幕,卻奠定了華夏文明綿延數千年的基石!」
「結束五百多年的混戰,首次實現華夏大一統!始皇帝!你的功績,後世永遠都會記得!」
後世億萬觀眾,看到以劍拄地的嬴政,威嚴的身軀仿佛已經搖搖欲墜,不由得唏噓感慨,無數彈幕飄飛。
似乎過了很久,嬴政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還劍入鞘,深深望了張凡一眼,向外吩咐道:
「來人!給先生看座!」
四周頓時響起一陣慌亂,顯然這指令出乎意料。
不過,還是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搬來兩團巨大的繡墊,在嬴政的示意下,就放在大殿正中。
「先生遠來,慢待了!」
嬴政與張凡同時跪坐,顯然已經是認可了張凡的身份。
畢竟接二連三展露神跡,可以說張凡倘若真是刺客,已經有太多機會可以動手,而且以他鬼魅一般的術法,此間無人相抗。
所以,嬴政姑且相信了張凡真的來自兩千多年以後。
那麼就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請教,得遇高人,不可交臂失之。
咸陽宮大殿中,張凡與秦始皇相對而坐,陽光從門口灑落進來,將兩人的身形拖成長長的黑影。
與始皇帝坐而論道,笑談古今!
「先生。」
嬴政似乎放鬆了許多,將秦王劍隨意地倚在邊上,忽然問道:「兩千年後,對於……朕,作何評語?」
既然無法長生。
既然大秦王朝也沒能千秋萬代。
難道!難道我戎馬半生,橫掃六合,終於建立了這一統江山,到頭來竟然全都是夢幻泡影?
評價?
張凡一笑。
自古以來,對於眼前這位始皇帝的評價,就褒貶不一。
所以你想先聽哪個?
算了……我替你選一個吧!
張凡神情一整,肅容道:「秦王早逝,享年四十九!」
「後世評價,大秦始皇帝,是暴君!是獨夫!遺臭萬年!罄竹難書!」
「焚書坑儒,使先秦文化毀於一炬!」
「修建長城,令天下百姓苦不堪言!」
「大興土木!建鄭國渠、建阿房宮、建秦始皇陵!絲毫不顧惜民力,橫徵暴斂,一意專行!」
「好大喜功!剛愎自用!窮兵黷武!」
「天下!苦秦久矣!」
「是故!秦二世而亡,皆因始皇帝嬴政,只懂得行軍打仗,卻不會治國理政,乃是無能的昏君!」
……
「夠了!!」
秦始皇霍然起身,順手抄起秦王劍,一劈而落!
這一劍,並沒有再劈向張凡,而是將一張桌案直接斬作兩半!
嬴政身上的殺機毫不掩飾,整個人仿佛擇人而噬的凶獸。
噹啷!
但是隨後,寶劍墜落到地上,嬴政的身軀仿佛也蒼老了幾十歲,竟是佝僂著身體,宛如一個耄耋之年的老頭。
可是他現在,分明還只不到五十歲而已。
「原來……他們……你們……都是如此看朕的……」
嬴政喃喃苦笑,眼前仿佛浮現出無數個場景。
從幼時成為秦王,一直到橫掃六國統一天下,終於有了如今大秦王朝的廣闊疆土。
可是,按照這位先生所說,自己只剩下最後幾年。
而千年之後,留在這世上的,居然是如此酷烈的罵名!
朕……真的錯了麼?
張凡,靜靜地注視著這位華夏第一位皇帝,看著他的暴怒與茫然,看著他的期待與悲涼。
然後張凡亦是站起身來,仿佛好奇的孩童來到大觀園一樣,在偌大的宮殿中,緩緩踱著步子。
夕陽灑落光輝,在張凡腳下拖曳出陰影。
聲音,淡淡地在空曠的大殿中迴蕩。
這一次,卻不含絲毫煙火之氣,仿佛只是將一件件最為尋常的事情,娓娓道來。
「嬴政,異人之子,幼時顛沛,險死還生。」
「十三歲,立為秦王!」
「始皇帝九年!潛藏三千精兵,平息嫪毐叛亂,車裂之,曝屍示眾!」
「始皇帝十年!免除呂不韋相職,放逐於巴蜀!」
「始皇帝十八年!大破趙軍!俘虜趙王!」
「始皇帝二十一年!平定韓國叛亂,處死韓王安!」
「始皇帝二十二年!出兵伐魏,魏國滅亡!同年攻楚,大破楚軍於蘄!」
「始皇帝二十五年!攻燕,滅亡燕國!」
「始皇帝二十六年!從燕國南下攻齊,齊國滅亡!」
「至此!秦王耗時十年,橫掃六合,一統天下,建立震古爍今之偉大基業!」
不知不覺間,嬴政的目光,開始緊緊追著張凡的腳步。
佝僂著的身軀,不知何時已經重新挺直,嬴政的眼中重新射出王者的光芒。
後世罵名?
那又如何!
橫掃天下,無人能抗!
朕!一手建造了如今這煌煌大秦!
是非功過,由得後人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