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三十分鐘的談話時間,蒙金陽卻足足沉默了三分鐘。
他在沉默期間,一直在看文件。
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郝興旺與周航早已經背脊發涼,冷汗從背脊流到了腰部。
「明白了。」
「這件事,許多人都知道。」
「但沒有證據,所以動不了,是不是。」
焦之景說:「對。」
蒙金陽說:「赤馬縣最近在清查幹部啊,是拿到了證據所以才開始清查。」
左開宇點頭。
蒙金陽問:「那魏君安是天路集團董事長魏力川的兒子,是吧?」
「膽子挺大啊,可用錯了地方,竟然用這樣的把戲行賄官員,他當個中間人,覺得不會承擔責任嗎?」
「還是說,有人給他背書啊?」
這話顯然是在問焦之景。
焦之景是樂西省的老幹部,在樂西省從政經歷豐富,對樂西省很了解,所以蒙金陽盯著他問。
焦之景便說:「蒙書記,這魏力川一家的關係很複雜。」
「他父親已經故去,但曾經是我們省的一位省領導,而他老丈人柳勝利是我們省第一位民營企業家,大約五年前,公司破產倒閉了。」
「如今柳勝利在家養老,近況不知。」
「柳勝利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在國外,一直沒有回國。」
「兩個女兒,大女兒是嫁給了魏力川,但三年前出車禍死了。」
「二女兒叫柳晨希,嫁給了省發改委的副主任程志偉同志,在和煦路經營著一家金店。」
「這裡面要說身份最特殊的,當屬程志偉同志,他是呂子元部長的義子,當然,這件事少有人知,若非今日假古玩的事情,我都忘記了這些事兒。」
聽完焦之景的講述,蒙金陽低聲道:「這麼說,呂子元同志是假古玩背後的背書人?」
焦之景搖頭說:「我覺得不可能。」
「呂子元同志我是了解的,他性子是有些執拗,但決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為幾個假古玩店背書,他做不出來。」
蒙金陽便說:「既然不是他背書,那這件事不難辦,就這麼查下去,我就不信,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隨後,他盯著左開宇,說:「開宇,你對此事最有研究,也最了解。」
「而且,這件事涉及到了魏力川這個國企集團的董事長,只有省紀委能查他。」
「因此,我打算讓你這個縣紀委書記到省里來協助調查這個事情。」
「這是貪腐大案,必須嚴查。」
「而且,越快查出結果越好。」
「我們早查一天,就能多讓一位幹部免遭腐敗侵蝕。」
「人心是難測,誰都可以信誓旦旦的承諾,當官後不貪,但一旦真有人送錢上門,在那天人交戰的一瞬間,人性就會磨滅。」
時間還剩五分鐘,蒙金陽沒有任何廢話,他傳達了指示。
郝興旺與周航點了頭,焦之景也做好了筆記,唯獨左開宇一言不發。
蒙金陽盯著左開宇,他瞧出左開宇有話要說,他起身說:「我馬上要去開一個重要的視頻會議,開宇同志,你若是有話,不妨直說。」
「若是沒有想說的,我可就走了。」
左開宇瞧了蒙金陽一眼,這蒙金陽,倒是喜歡拿捏人心啊。
他也就起身,回答說:「蒙書記,剛剛聽了焦秘書長的一番人物關係分析,我想見一見呂部長。」
「當初我要被調到省發改委任職,這裡面是有蹊蹺的,我想了解清楚原委。」
「我覺得僅憑焦秘書長對呂部長個人的了解,就斷定他沒有給假古玩店背書,這個結論太過武斷。」
「所以,在沒有徹底確定呂部長是否給假古玩店背書前,我拒絕到省紀委協助工作。」
此話一出,焦之景愕然看著左開宇。
蒙金陽卻是一笑:「你是不信之景同志?」
左開宇很正經的回答說:「蒙書記,我不是不信任焦秘書長,而是不信任人心。」
「因為我前些日子我才經歷了一次人心變化的事情,所以現在,我很謹慎。」
「若是方向錯誤,我就算到了省紀委,也是白費力氣。」
蒙金陽看了一眼時間,說:「這樣吧,晚上到我家,你和呂子元同志見面,當面對質一下,你用你的思維方式去判斷一下呂子元同志變心沒有,如何?」
焦之景又愕然看著蒙金陽。
這左開宇出言甚是莽撞,他還以為蒙金陽要生氣,卻沒想到蒙金陽對症下了這麼一劑猛藥。
讓左開宇與呂子元當面對質。
他知道,蒙金陽這是信任呂子元,所以才讓左開宇去與他對質。
而蒙金陽之所以信任呂子元,是因為蒙金陽非常信任他。
這一刻,壓力來到了焦之景身上,他只能期盼呂子元真如他所言,沒有給假古玩店背書了。
若是真給假古玩店背書了,那他不僅要被打臉,蒙金陽也會跟著丟面子。
還是在一個副處級幹部面前丟臉。
這說出去,豈不是笑話。
焦之景也就說:「那我待會兒通知一下呂子元部長。」
蒙金陽擺手:「不用,晚上我給他打電話,他到我家也就幾分鐘。」
隨後,他對郝興旺與周航說:「你們今天就先回壁州市吧,開宇同志先留下。」
郝興旺與周航忙點頭,說:「好,蒙書記。」
蒙金陽去開會了,臨走時,他讓左開宇就留在他辦公室,同時,他讓他的專職秘書阮熊照顧左開宇,然後,他就帶著秘書長焦之景離開。
阮熊自然進入辦公室,與左開宇聊天。
阮熊見左開宇杯中茶水見底,而其他三杯茶水都是滿的,他就知道,方才與蒙金陽見面,左開宇是最放鬆的一個,因為只有他喝了茶,其他三人都沒有喝。
他就笑著說:「開宇同志,我給你續一杯茶。」
左開宇一笑,回答說:「阮處長,不勞煩你了,我可比你低上一級呢,你給我續杯,我可不敢喝。」
阮熊忙說:「開宇同志,按照你的履歷,你算是我的前輩呢。」
「只是有件事我想問一問,不知道能問嗎?」
左開宇瞧著阮熊,說:「哦,是嗎,阮處長,你有事儘管問。」
阮熊就說:「開宇同志,聽說你在元江省的時候給元江省委書記當過專職秘書,是吧?」
左開宇點了點頭,笑了笑:「阮處長,就因為這個履歷,你說我是你的前輩啊。」
阮熊點頭,說:「對呢。」
「按照情況,省委書記的專職秘書,這外放出去怎麼也是縣長啊,你怎麼是副處級的幹部呢?」
「是犯了什麼錯嗎,我得向你請教一下,免得也犯了錯。」
聽到這個問題,左開宇哈哈一笑。
他沒想到阮熊臉皮能這麼厚,竟然問出這個問題來。
也是,現在畢竟只有他和阮熊兩個人,阮熊能問這樣的問題,說明阮熊是用心了解過他的。
左開宇就回答說:「倒是沒有犯什麼錯。」
「主要是任職時間短,只當了五個月的專職秘書,沒有機會在省委辦公廳解決正處級的職務。」
「因此,外放出去就是副縣長。」
阮熊搖頭:「那實在是可惜了,外面往上爬,難著呢。」
「在省委辦公廳,你只需要一步,就是正處級了。」
「到了外面,副縣長,進常委,然後是常務副縣長,若是中間再輪一班組織部長或者紀委書記,然後再到副書記,最終才能是縣長呀。」
「這是一年和十年的差距啊。」
「可惜,太可惜了。」
阮熊突然開始心痛左開宇了。
就這一瞬間,他下意識的說道:「開宇同志啊,我給你道個歉吧,是昨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