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們兩個怎麼了呢?
吵架了?——好像不是。
決裂了?——似乎也不是。
冷戰了?
……這好像也不是標準答案,陳黎野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麼了。
他有點迷茫,於是看向了謝人間。謝人間心情很不好,正看著別處,不知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還是想看他一眼,突然間側了側頭看向了他,看到他也在看自己之後,竟然就愣了一下,然後瞪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了別處。
……應該吵架決裂冷戰三個都有吧。
陳黎野有些無奈,又有些難過,只好又苦笑兩聲,轉過了頭。
眾人在一樓等了很久,誰也沒等來。大家都是老手,都知道那這樣今天就應該是沒有什麼NPC給任務的,遂各自紛紛離開去尋找線索了。
這已經是在這裡的第三天了,人已經死了六個,還剩下三分之二的人。
見眾人紛紛離去,劉巍便湊了上來,對陳黎野說:「那我們也再去找找?」
「也行,你們去吧。」陳黎野說,「我找個地方自己想想。」
「你一個人沒關係?」劉巍看了眼進門之後就一直靠著牆不說話的謝人間,說,「不如……」
「沒事。」
陳黎野知道他要說什麼,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打斷了他,說:「我一個人就行。」
劉巍:「……」
他有點感覺出陳黎野的心情低落來了,於是又抬頭去看了眼謝人間。
謝人間雖然看上去像是在靠著牆看著別處,但目光卻一直斜著,盯著陳黎野看。見劉巍看過來,他又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別處。
劉巍:「…………」
在偷偷往這邊看啊!他這不是很在意嗎!
那你們倆冷戰個屁啊!
劉巍簡直無語,半晌都沒說出來話,還是林青岩拉了他一把,說:「行,那我們倆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陳黎野朝他點點頭:「行。」
然後林青岩就拉著劉巍走了。
他們兩個走了之後,陳黎野就回過了頭,看向了謝人間。謝人間剛好也轉頭走向一樓右側那邊。走時眼睛都不斜一下,看也不看他,就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一樣。
陳黎野:「……」
他有點失落,低了低頭,嘆了口氣,站在原地呆了片刻後,抬腳走向了二樓。
謝人間耳朵毒辣,聽到陳黎野抬腳走了之後,就從一樓右側那邊快速地走了回來。守夜人是死人,也是高級的鬼怪,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把自己的聲音抹消掉,無論是腳步聲還是其他的聲音。
謝人間走回來後,還生怕陳黎野發現他,貼在牆後躲了片刻,然後探了個頭出來,看了眼陳黎野的動向。見陳黎野上了二樓又拐了彎之後,他才又走出來,跟上陳黎野的腳步,一路尾隨著他上了二樓,又從二樓上了三樓。
陳黎野應該心裡很難受。他在三樓心不在焉地晃悠了好半天,一步分作了三步走,一直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走到了走廊最裡面,然後咚的一下撞上了院長室的門。
……看著就疼。
陳黎野往後退了兩步,揉了揉自己撞紅了的腦門,然後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院長室的門牌,轉過了身去。
謝人間就站在他身後,陳黎野一轉身就能看到他。不過謝人間反應快,立刻化作了三四隻烏鴉,直接仰起頭往上飛,紛紛飛到了孤兒院荒廢已久的走廊吊燈上落腳。燈上的灰被烏鴉這麼一踩,落下來了一些。
陳黎野轉過身來,只看到一些燈上落下的灰飄飄揚揚的飛下來。他盯了那些灰一會兒,沒在意,隨便拉開了一個房間的門,走了進去,帶上了門。
四五隻烏鴉又從空中落了下來,重新化作了謝人間。
謝人間是不能再敲門進去了。
他對著那扇被陳黎野關上的門站著呆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然後,謝人間慢慢地走到了牆邊,挨著門坐了下來。就這樣安靜地呆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又抬起頭來,看向走廊里吊著的吊燈。
這樣就好了嗎。
他不知第幾次這樣問自己。
房間裡的陳黎野把門關上之後,轉頭向屋內看去。這裡和二樓一樣,挨著牆擺了一排桌子,而桌子對面是四張床,角落裡擺著一個大衣櫃。陳黎野沒有在意這間房間,直接走到了一張床邊上,然後倒了下去。
地獄是不會讓參與者舒服的。畢竟參與者是進來闖關的,而不是來享樂的。這床看上去軟軟乎乎,但實際上卻好像只有一張床板似的,又冷又硬還硌得慌。
但陳黎野不在意,他是真的不想動了,一點要出去的幹勁都沒有。雖然還沒到「哀莫大於心死」的程度,但他也多少能對這句話感同身受了。如果真的特別難過的話,那是真的渾身都沒力氣,什麼都不想做,就想廢了算了。
陳黎野這一生也不是那麼順風順水,也難過過也生氣過也不快過也不舒服過,但無論哪次,好像都比不上這次來的難受。謝人間在他這兒的威力可見一斑,他隨隨便便一兩句話就能把陳黎野禍害成這樣。
他們就要這樣了嗎?
陳黎野咬了咬唇,覺得這樣太不公平。
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不公平。謝人間是鬼,是死人,而他是個活人,這樣的現實本來就該理所應當。
陳黎野在這張床上躺的難受,但是不想起來。於是一摸兜,掏出了手機來,想玩會兒手機轉移一下注意力,趁早打起精神來先出地獄再說。
然後他把謝人間的手機從兜里摸了出來。陳黎野摸出來之後才想起來這是謝人間的,他緊接著一愣,突然想:是不是該還給他?
但這想法只有一瞬,陳黎野轉眼脾氣就上來了。
還什麼還,手機是我買的,錢是我花的,架是他非得跟我吵的。
陳黎野翻了個身,縱使心裡難受想生氣,他也沒辦法對著謝人間生出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怒意。
這才是最難受的。
陳黎野嘆了不知道第幾口氣。謝人間手機里沒有遊戲,他想玩也玩不了,於是把手機往床上一扔。這床躺著又冷又硬,但沒想到彈性卻不錯,謝人間的手機在床上彈跳了一下,然後順勢從床上跳了下去,磕得噼里啪啦一陣響。
陳黎野:「……」
不管怎麼說那也是花了他六千塊錢的手機。就算不看在謝人間的份上,就衝著那六千塊錢陳黎野也得去把它撿起來。
於是他又嘆了一聲,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剛一看清手機掉在地上的慘狀,他就愣住了。
他給謝人間的手機殼是在手機專賣店裡買的,他們那兒的手機殼丑的要死,陳黎野就隨便挑了個便宜的,然後晚上睡覺前就躺在床上在網上給他精挑細選了一個好的。只不過快遞還沒到,陳黎野也還沒告訴他。
總而言之,這個手機殼粗製濫造還很醜,這麼一摔,就和手機摔了個分道揚鑣,飛了出去。
而一同飛出去的,還有一張照片。
陳黎野走過去,撿起了這張照片。照片裡的他被九月的光灑了滿身,一手拿著可樂,一手拿著手機,滿臉茫然地看向鏡頭。
陳黎野記得這張照片。那年他大一,剛剛入學,他媽媽興奮地送他去大學,在校園裡舉著相機對著他拍了幾張,然後在他干別的事情的時候,突然叫了他一聲,陳黎野一回頭,就被出其不意地咔嚓了一張相片。
就是這張。
他那時毫無防備,表情管理也根本就沒做,可這張照片卻被他媽稱為最成功的一張。
看來這應該是真的。因為謝人間也很相中這張,甚至把它藏進了手機殼裡,像藏起自己珍藏的寶藏。
陳黎野愣了許久。他不知道謝人間是怎麼發現的,什麼時候拿出來的,又是什麼時候藏到手機里的。
他都不知道,但是糟透了的心情在一瞬間被這張照片裡的九月陽光掃開了陰霾。
陳黎野忽然笑了一聲。
謝人間是喜歡他的,這毋庸置疑。又或者,那不僅僅只是喜歡——謝人間對他的情感跨越兩千年,陳黎野早已在他心裡種下了根。若論起難過來,謝人間絕對比他難過千倍萬倍。
謝人間雖然難過,但卻選了一條現實的路。他選擇了看清現實,他要陳黎野活著,哪怕活下來的日子沒有他,他也要陳黎野活著。做這個決定,他肯定會遺憾會不甘會難過,但他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陳黎野低手摸著自己的照片,突然就想通了。
他又不是一定要按照謝人間選的路走下去的。
謝人間選了一條現實的路,那他選理想的路就好。
陳黎野去拿起了手機殼和手機,把照片重新放在了手機殼裡,把手機殼重新安好。
他把他自己還給謝人間。
幹完這些後,他乾脆在地板上一坐,然後拿起手機來,往後一仰。
這些事就以後找個機會跟他說了吧,現在好像還不是時候。
陳黎野在心裡暗暗思量了一番,如此拍板決定了。
然後心情好了一些的陳黎野又打開了謝人間的手機,打算再想想該怎麼出地獄。
結合雙子裡的妹妹的那一篇日記和地獄所給的提示,肯定是要給雙子一個答案的。但這個答案究竟是什麼,問題又到底是什麼,現在還無從得知。
陳黎野打開了相冊,又點開了那張畫的圖片,他還是看不太懂。
他就這麼盯著這張畫盯了半晌,半晌之後,手機息屏了。陳黎野點了點,手機又亮了起來。在亮起來的一瞬間,圖片還沒反應過來,橫屏了一瞬,才又變回了豎屏。
但在那一瞬間,陳黎野好像看明白什麼。
他連忙把圖旋轉了一下。
房間裡安靜了半分鐘。然後,陳黎野一個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衝出了門外。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