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岩簡直不敢看謝人間。
他感覺謝人間的目光就跟一把把刀似的——想當年,就算是在鐵樹地獄裡,謝人間的眼神也沒像現在這麼嚇人過。
林青岩快哭了,說的話都有點顫抖:「老陳,老陳……你,你你你要不要考慮……回頭看一下,你隊友……?」
陳黎野早就感受到身後滔天的殺氣了,但他裝傻裝的好。林青岩這麼一說,他還「誒?」了一聲,然後裝的一臉茫然地回過頭去,就和滿臉寫著「我要殺人」的謝人間四目相撞了。
陳黎野還裝的有點訝異:「怎麼了哥,生氣了?」
謝人間:「……」
陳黎野一回頭看他,謝人間眼裡的殺氣就消失了,散的那叫一個一乾二淨。
謝人間抽了抽嘴角,眼神飄向別處,似在逃避。道:「沒有。」
「我想也是。」陳黎野接著裝作無辜的刺激他,「你也沒什麼好值得生氣的。」
謝人間的臉色又立刻肉眼可見的黑了下去。
林青岩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明明是陳黎野惹出來的禍,他卻覺得自己大限將至了。
謝人間深吸一口氣,仿佛是在平靜內心的怒火。然後,他慢慢悠悠的開口說話,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道:「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啊?你不是沒生氣嗎?」
「……」
謝人間好像心梗了似的,一手猛地拍在了自己胸口上,又深吸了一口氣。
陳黎野誠心氣他:「怎麼了哥,心肌梗塞?」
林青岩被陳黎野嚇得在他後面幾近抓狂,都把腦袋揉成了鳥窩——他簡直想去捂住陳黎野那張破嘴!!
謝人間臉色陰沉,已經到了爆發邊緣了,要是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陳黎野而是旁人,肯定已經被他撕成碎片了。他陰著臉,沒有回答陳黎野,道:「給我起來。」
陳黎野:「……?」
謝人間這話有點沒頭沒腦,陳黎野沒反應過來:「什麼?」
謝人間這次沒好脾氣再重複第二遍了,他直接站了起來,指著自己的位置道:「滾那邊去!」
陳黎野:「……」
林青岩:「……」
一瞬間,他倆都明白了。
三個人在鐵樹地獄守夜人的威壓之下換了位置,兩個參與者中間直接坐了一尊重量級的地獄大佛。大佛臉色黑漆漆地坐在中間,自己抱著雙臂生悶氣。
林青岩氣兒都不敢喘了。
陳黎野有點無語了。
他的目的本來是把謝人間氣的氣急敗壞,說不定他被怒火沖燒了腦袋一時失言,就能把很多事情都對他吼出來,但萬萬沒想到,謝人間沒按他的劇本走。
這人怎麼這樣呢?
陳黎野愁,打心底里愁。
他嘆了口氣,頭疼的往旁邊看了一眼,這一眼,他的餘光一下子掃見了一樣東西。
「嗯?」
他轉過頭去看,只見背後的牆壁上有一排畫。這排畫的地方很低,陳黎野坐下來也只到他腰部往上一點的位置。這個位置,應該是小孩子蹲下來畫的畫。
陳黎野轉過了身去,伸手拍了拍謝人間的肩膀:「哥。」
謝人間還在生氣,轉頭像是要把他一口吃了似的大喊:「幹什麼!?」
「……不是。」陳黎野哭笑不得,「我錯了,哥,你別生氣了,你過來看看這個嘛。」
謝人間表情還是很不爽。但他知道地獄裡不能意氣用事,縱然心裡千萬般不痛快,他也只是嘖了一聲,拿出手機來,打開了手電筒,朝著陳黎野指的方向一照。
那是一幅雖然筆觸稚嫩但卻看起來驚心動魄的畫。
這畫是用白色的粉筆在牆上畫成的,筆觸稚嫩,而且經年累月的,痕跡也有些模糊了,上頭好像還淺淺的蒙了一層灰。
林青岩也湊過來看了。
這幅畫的內容有些深意。畫上,兩個白色的小人湊在一起,而在他們面前,有一個滿嘴獠牙的大人笑得十分誇張,一雙眼卻慈眉善目的彎著,一雙手圈住了他們。整幅畫都用白色的粉筆畫成,用色沒有任何不和諧之處,但那個既恐怖又和善的大人怪異感太強,令人十分不舒服。
林青岩看著這幅畫愣了半天,伸手指了指那湊在一起的兩個白色小人:「這個……不會是一開始說的那個雙子吧?」
「應該就是了。」陳黎野道,「這個畫應該也是那對雙子畫的,問題是這個人是誰——這人肯定是關鍵。」
林青岩把目光放在圈住她們的大人身上。思忖了片刻,說:「這個,得明天四處去查查才能知道了吧?」
「確實如此,不過。」
謝人間話說到一半,把手電筒往旁邊照了照,照亮了旁邊的牆面。這一照陳黎野才發現,離他不遠的牆上竟然也有畫。而再往遠處照一些,他就發現畫在牆上的畫並不只有這幾幅,遠些的直接被霧遮擋住了。不過光看可視範圍內的畫就能發現,這些畫有的間隔離得遠,有的離得近,正因為有這些距離,陳黎野才沒發現畫並非只有他身後這一幅。
謝人間說:「你們是不是應該都看一遍?這畫裡信息應該不少。」
「……行,但是……」陳黎野轉過頭來,道,「你……是怎麼發現這面牆上有這麼多的?」
謝人間看向他,道:「我眼睛很好用。沒注意到是因為畫的位置太低。你發現之後我往旁邊看了兩眼,就看到了。」
「……」
林青岩沉默了,他往旁邊看了看。這裡霧也不小,一米開外就有薄薄的一層霧把牆面遮得若隱若現,兩米之外就是濃霧,濃到人畜不分那種。就算是有穿透性強的手電筒光照射,也最多只能看到一米以里的景象。
可剛剛謝人間把光給了陳黎野和林青岩,也就是說,他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透過霧沙分辨出了牆上還有其他的畫。
謝人間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麼似的,道:「所以說迷霧對守夜人沒用,我連三米開外的牆上畫了什麼都看得清。」
林青岩:「……」
守夜人真強啊。
陳黎野剛想拉上謝人間往旁邊走走去仔細瞧瞧這些畫,剛要抬腳走,地獄的聲音就突然冒了出來。
【守夜人「石鬼」,狩獵開始。】
陳黎野:「……」
得了,別瞧了,老實待著吧。
陳黎野就又拉著謝人間坐了回去。
三個人坐在一起,很默契地沒有說話。
過了大概一刻鐘,一道慘叫聲從孤兒院的前院那邊傳了過來。被狩獵的參與者慘叫著,不知是不是陳黎野的錯覺,他好像還聽到了一陣拖拽聲。
林青岩緊張地貼著牆,眼睛滴溜溜的四處轉,生怕守夜人從濃霧之中伸出手來,一下子把他拽進濃霧裡帶走。三個人里,最緊張的只有他一個,剩下兩個完全不把守夜人當人看。一個看向別處一個看向前方,腦子裡都在想對方的事,守夜人貴為地獄的主人,卻沒資格在他們倆這兒占個一席之地。
陳黎野看著那些濃霧,心裡在猜測前世的事有可能往幾個方面發展,正忙著以史為鏡影射全局。
謝人間背靠著牆,陳黎野沒有再故意氣他了,他也就冷靜下來了。這麼一冷靜,他突然就察覺出不對勁了。
陳黎野剛剛好像是故意氣他的。
這種事兒其實當場就該看出來想明白的。但是謝人間這一生都栽在他手上,縱然他能明白戰場局勢看清朝野紛爭治得了這些參與者,他也沒辦法能在陳黎野面前保持清醒,最多做做事後諸葛亮。
然後他就突然想起來了。
兩千年前,顧黎野發覺謝人間可能喜歡他,又不是很確定,為了徹底確認他的心意,用的就是這招——故意氣他,看他反應。
一個人在前世與今生的所行之事大部分都會因為命數或性格原因重合。陳黎野不會是個閒著沒事就想騙他玩的人,他做這件事,必定有他的道理。當年顧黎野的道理是試探他的心意,那如今陳黎野做這件事,理由不可能有別的。
也就是說,陳黎野知道謝人間喜歡他。
或者……陳黎野喜歡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謝人間突然有點慌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轉過頭看了眼陳黎野。陳黎野正看著別處摸著耳垂出神,不知在思考什麼。
謝人間還在思考,但嘴卻先一步動了:「陳黎野。」
陳黎野轉過頭:「嗯?」
「……」
謝人間有點問不出口,而且又一方面覺得這實在不太可能。
應該不會吧。
陳黎野這輩子沒見過他不認識他,他甚至都不知道謝人間的真名,更不記得兩千年前的是是非非,哪來的道理喜歡他?
「算了。」謝人間又看向別處,硬是把心裡的慌亂給壓了下去,道,「沒事。」
陳黎野:「……哦。」
陳黎野又把頭轉了回去。
謝人間開始糾結了。
他一方面覺得這沒道理,一方面又覺得陳黎野幹這事肯定是和顧黎野一個道理。
他越糾結就越焦躁,心裡就像有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線團似的,就那樣在心裡頭越滾越大,越滾越大,搞得謝人間忍不住焦躁地擼了擼袖子,還在無意間握緊了雙拳,看起來好像很想打人。
陳黎野察覺到了他這個動作,轉過頭來,看了看他擼起的袖子,然後又看了看他,問道:「哥,你怎麼了?」
「什麼我怎麼了。」謝人間滿臉焦躁道,「我能怎麼了,我不好好的嗎!」
「……好好的……你擼袖子幹什麼?這才第一天晚上,你就要跟守夜人打架嗎?」
謝人間:「……」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無意間的所作所為。
作者有話要說:謝人間:(揪花瓣)喜歡我,不喜歡我……(不是抽獎啦~作者發錢啦~(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