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鬼嫁衣(六)

  陳黎野和林青岩走進了地下室。

  紅衣女人屋子裡的台階都是木頭的,年歲久了些,一踩上去吱嘎吱嘎地響,去二樓的台階也好,往地下走的台階也罷,都有這個毛病。

  倆人一路吱嘎吱嘎地走到了地下來。地下室也有左右兩個房間,中央一條空蕩蕩的過道,過道最裡面掛著一件衣服。

  地下室十分幽暗,一點光都沒有,陳黎野只能分辨出個大概形狀來,打量片刻後,他道:「那是件衣服?」

  林青岩掏出手機來,打開了手電筒往前一照,一件火紅如血的衣服就亮堂堂地出現在了兩人的眼前。

  林青岩說:「確實是件衣服。」

  陳黎野:「……」

  他都快忘了自己還有手機了。

  陳黎野也掏出手機來,打開了手電筒。兩個人往前走去,沒有急著去看衣服,各自轉頭看了看左右兩個房間,發現和昨天在一樓說來過地下室的男人的說法一樣,兩道門分別上了好幾道鎖,好幾個碩大的鐵鎖掛在門上,纏繞著黑色的鎖鏈,一看就打不開。

  「這打不開啊。」

  陳黎野一邊說,一邊轉過頭,結果看見林青岩正趴在另一個房間的門上,把耳朵貼在上面,仿佛一個壁虎。

  陳黎野:「……你幹嘛呢?」

  「噓。」

  林青岩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壓低了聲音,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說,「你過來聽聽。」

  「……?」

  陳黎野百思不得其解,走了過去。

  林青岩起身給他讓了位置,陳黎野滿臉莫名其妙地學他趴到了門上,感覺自己像個變態。

  陳黎野一趴到門上,就聽到了裡頭傳來了女人的哭聲。那哭聲有些遠,若隱若現的,又有點像風在呼嘯。

  林青岩在他身後小聲問:「聽到了嗎?」

  「聽到是聽到了……」陳黎野說,「可這是風聲吧?」

  「地下室哪來的風?」

  陳黎野剛要回答,忽然臉色一凝,也沖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林青岩一皺眉,聲音壓得更低了:「怎麼了?」

  話音剛落,他就明白為什麼陳黎野叫他噤聲了。

  裡頭的哭聲近了,甚至門外都能隱隱約約地聽到。

  哭聲近了,也清晰了許多,這哭聲歇斯底里,撕心裂肺,裡頭還夾雜著幾分怨恨,聽得人內心發毛,後背發涼。

  哭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後仿佛就貼在門邊上哭似的。

  陳黎野有點怕了,僵硬著直起了身子離開了門邊,然而他剛一起身,那哭聲仿佛瞬移了似的,一下子從門裡轉到了門外,沒了這道門的隔離,女人的嚎哭聲一下子大了起來,震徹心扉。

  陳黎野臉青了。

  林青岩跟他一起轉頭看向了掛在牆上的那件火紅如血的衣服——現在就是衣服的方向發出的哭聲。

  林青岩:「……」

  陳黎野:「……」

  兩人站在原地僵了半晌。

  女人的哭聲越來越大了,不知何處吹來一陣不小的陰風,把牆上的紅衣吹得翩翩舞動,像一個張牙舞爪的紅衣鬼。

  林青岩見狀倒吸一口涼氣,立刻抓起了陳黎野的手腕,二話不說拉著他就往樓上沖。

  樓梯傳來吱嘎吱嘎的慘叫聲,不知為何,陳黎野感覺自己在踩屍骨。

  兩個人一路跑上了一樓後,陳黎野就被林青岩一把甩了出去,他一回頭,看見林青岩在咬著牙推沙發。

  只聽咔嚓一聲,林青岩似乎踩到了什麼玩意兒。

  但他沒空管,地下室那哭聲也越來越近了,眼看都要追到一樓來了,林青岩使了大勁兒,直接把沙發推到了樓梯口上頭去,一下子把通往地下去的口給堵上了,也堵住了哭聲。

  林青岩推沙發推得十分累,他氣喘吁吁地罵道:「草了……這沙發,這沙發重死個人了……不是,陳黎野,你怎麼不來幫我一下?」

  被點名的陳黎野沒說話,他傻愣愣的看著林青岩後面的地板上,呆了。

  林青岩:「……?」

  他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回過頭循著陳黎野目光看去。

  只見沙發被挪開的地方竟然擺了塊磚石,是農村用的那種大紅磚。這塊紅磚上畫著符咒,畫的跟鬼畫符一樣,估計沒人能看得懂。要命的是紅磚已經被踩碎了,估計是林青岩剛踩的。

  林青岩又倒吸一口涼氣。他確實挪沙發的時候感覺自己踩到了什麼,但萬萬沒想到是這種玩意兒。

  就在這時,有個聲音冷不丁從陳黎野身後傳了過來:「……你們在幹嘛?」

  陳黎野回頭一看,說話的是原本就在一樓的參與者。

  有參與者的聲音接二連三地傳過來——聽到了地下室的哭聲,這屋子裡的所有參與者都聚集了過來。

  「怎麼了?」

  「出什麼事兒了,誰在客廳?」

  眾人下樓一看情景,紛紛一臉茫然,問題更多了:「你們在幹什麼?」

  「那磚哪來的?」

  陳黎野:「……」

  林青岩:「……這個,事情是這樣的……」

  最後,了解了來龍去脈後的眾人都圍在了沙發附近,有人蹲著有人站著,對著那塊磚發愣。

  有人說:「根據我的經驗來看,有兩種可能。這玩意兒肯定是用來鎮壓厲鬼的。要麼是用來鎮壓地下的,要麼是用來鎮壓這一層的東西的。」

  「應該是地下的吧。」林青岩說,「地下室都有女人哭聲了。」

  「我想也是。」那人說,「不管怎麼說,今晚都多加小心吧。」

  任舒也下來看情況了,一聽這話,怯生生的問了一句:「為什麼?」

  林青岩嘴裡叼著根沒點上的煙,說:「我說過了,這裡殺人的不止有守夜人,還有厲鬼也會殺人。之前沒出來,應該就是因為這玩意在鎮著,現在它被我踩碎了,那厲鬼肯定要行動了。是我做錯了事,對不起各位,都小心為上吧。」

  「這屋子晚上不能呆了。」小陸說,「沒辦法,冷也出去吧,畢竟命重要。」

  陳黎野問:「這玩意白天不會出來嗎?」

  「也有。」林青岩回答,「但比較少,除非這玩意已經凶到一定地步了——厲鬼殺人可沒有什麼狗屁規則,你可小心點。」

  陳黎野點了點頭:「曉得了。」

  林青岩轉頭對眾人說:「行了,都散了吧,各查各的,晚上等找新郎的回來再說一聲。」

  說是查,但其實屋子裡的人也不過是懶得出去無所事事罷了。女人的房子裡上鎖的屋子一大片,能給人四處自由活動的也就只有二樓、一樓客廳和地下室這三個地方了。現在其中一個地方還被封上,更沒地方去了。

  眾人散開了,有的回了二樓,有的在一樓大喇喇的一坐,等著晚上。

  「離天黑還有點時間。」林青岩說,「要先出門嗎?」

  「不。」陳黎野說,「去二樓看看那個牌位吧。」

  林青岩點了點頭:「成。」

  二人走到二樓後,陳黎野一邊走向房間最深處的牌位,一邊說:「其實,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林青岩:「什麼?」

  「昨天不是有個人去過地下室了嗎。」陳黎野說,「那他為什麼沒有聽見哭聲?」

  「應該是只看了衣服和門鎖,很快就出來了,所以沒注意到。」林青岩說,「沒聽到哭聲,自然也不會注意到衣服有鬼。有的條件和線索需要限定條件才能觸發,像這次的條件可能就是時間。」

  陳黎野「喔」了一聲,算作回答了。

  林青岩問:「你覺得那哭聲是誰的?」

  陳黎野聽他這麼問,伸手摸了摸耳垂,沉吟片刻,說:「不好說,既然說那個新郎喜新厭舊,那麼就說明他肯定有一個劈腿對象,可能是這個人被女人殺害了在哭,也有可能是女兒被新郎背叛了在哭。」

  林青岩點了點頭:「跟我想的差不多。」

  兩個人這麼說了一會兒話,很快就走到了二樓的牌位前。林青岩拿著開著手電筒的手機,照向了牌位後的遺照。黑白照片裡的女孩有雙杏眼,笑起來眉眼彎彎,雖然稱不上十分漂亮,但也屬於中上等了。

  「挺好看的。」陳黎野說,「可惜了。」

  「可惜什麼,可惜她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把你腦袋啃下來嗎。」林青岩說,「我跟你說,這種死了的NPC最有可能變成厲鬼。」

  陳黎野:「……」

  就在此時,他們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麻木僵硬的聲音。

  「你們在看我的女兒嗎?」

  陳黎野:「……」

  林青岩:「……」

  兩個人齊齊的往後看去,紅衣女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兩個人的後面,端著並沒有點著的蠟燭。

  陳黎野臉青了。

  這女人走路沒有動靜嗎!?

  林青岩也有點嚇著了,往後退了兩步。

  女人就這樣向前走了兩步。陳黎野見她往前來,連忙也向後退了兩步。

  女人走到牌位前,凝視著牌位後的黑白相片,看著相片裡的小姑娘,吐出毫無感情起伏的麻木話語。

  「我的女兒被新郎傷透了心。」

  「他是負心漢,負心漢。」

  「負心漢撕碎了她的嫁衣,負心漢殺死了她的痴情。」

  說完這些,女人轉頭看向了陳黎野,用一雙麻木無神的雙眼盯了他好一會兒後,接著說道:「我的女兒,被所有的村民殺死了。」

  女人說完了,又端著蠟燭,緩慢僵硬地轉過身,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離開了。

  紅衣漸漸被黑暗侵蝕,最終,女人消失在了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