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嫁衣(二)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總之桌子上那個蠟燭都燒得只剩半截之後,女人終於動了。

  她僵硬的拍了兩下掌,說:「好了,辛苦各位了。就到這裡……」

  任舒沒忍住打斷了她,小心翼翼地小聲提問道:「那個,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覺得……你這些碎布縫在一起也成不了嫁衣呀……」

  女人沒有回答她,被打斷之後她又重新拍了兩下掌,複讀機似的從頭開始重新說道:「好了,辛苦各位了,就到這裡吧,還有其他的事等著各位去做。」

  任舒:「……」

  這怎麼還不聽人說話呢?

  陳黎野問:「還有什麼事?」

  面向前方的女人放下拍掌的雙手,僵硬地轉過頭去,用一雙無神的雙眼盯了他片刻,聲音毫無波瀾又緩慢地說:「我女兒是新娘,但新郎躲了起來。這可不行,這可不行,她那麼思念他——儘管他喜新厭舊,儘管他薄情寡義,可他仍舊是新郎啊,你們去幫我找到他吧。」

  說完,女人就端起了桌子上用來照明的蠟燭,轉過了身,走下了樓。

  任舒望著女人離去,有點發愣:「……什麼意思?」

  林青岩說:「意思就是讓我們找新郎。」

  另一個人又接著說:「不過肯定不好找就是了。聽她那個意思,這新郎好像劈了腿啊?」

  有個穿著半袖的女人往後一仰,靠著椅背說:「不管怎麼說,先去找新郎才是正事。但我們這些沒穿衣服的可不敢出去,就在這屋子裡到處查探一下吧,她說的那個新郎,就交給你們了。」

  沒人反對她。

  於是十八個人分成了兩隊,沒有穿上女人給的衣服的留在了房子裡,而穿上的人就要出去找新郎——畢竟他們穿了衣服,就有禦寒的能力了。俗話說得好,有什麼能力就得幹什麼事。

  外頭的風雪似乎大了,風呼呼的刮,看樣子已經快變成暴風雪了。

  但就算是暴風雪,那也得出門來。

  出來的人有十二個,扔掉衣服的只有六個。這麼一算,有三分之二的人都選擇了穿衣服,守夜人在地獄的威懾力可見一斑——大部分的人寧願強忍不適,也要穿上人皮衣服跑到外面來搏這一線生機。

  好在人數是偶數,以防萬一,他們每兩個人分成了一組,準備分開去找新郎。

  「地獄不會太為難人,新郎應該就是村子裡的人——」林青岩也穿了衣服,一出門他就當起了指揮者,在呼呼直刮的風雪中眯著眼睛竭盡全力的高聲講話,「沒辦法,就挨家挨戶的敲過去找吧——」

  陳黎野有點不解,說道:「可我們來的時候不是敲過門了嗎,沒人應過啊。」

  風太大,林青岩沒聽清:「你說什麼——你大點聲——」

  陳黎野:「……」

  你去死吧,你耳背吧。

  沒有辦法,陳黎野只好吸了一口氣,也大聲道:「我說——我們來的時候不是敲過門了嗎——!」

  「哦——」這次林青岩聽清了,他大聲說,「那是因為還沒開局——畢竟萬一我們誤入了別人家,不就沒法玩了嗎——女人是重要NPC,得找到她才算真正開了局——現在開局了,其餘NPC也就位了,就有人了——去吧——」

  陳黎野:「……哦,好的,我去了。」

  「你說什麼——」

  「……我說我去了!!!」

  「哦,那行——加油——」

  林青岩毫無誠意面無表情的給他打了氣之後,轉頭拉上了跟自己一組的另一個人,走了。

  陳黎野心情複雜,他抿了抿嘴,轉頭對任舒說:「走吧。」

  「……行。」

  陳黎野和任舒一組。他倆一前一後,踏著積得極厚的風雪,艱難地往前走。走到了一家門口之後,陳黎野上手拍了拍門,喊道:「打擾一下——有人嗎——」

  他這話明顯是廢話。這房子的窗戶里能看見裡頭亮著燈光,這裡頭絕對有人。

  但裡頭沒人應聲。很明顯是不願意搭理他,在裝死。

  若是換做人間,陳黎野可能就收聲了。但他現在已經明白這裡不是人間,NPC也不是真人,也不會按套路出牌,絕對不能用對待真人的態度對待他們。

  於是陳黎野喊道:「朋友——我看見你亮燈了——你有本事亮燈怎麼沒本事開門吶——」

  他話音剛落,裡頭啪嘰一下把燈滅了。

  陳黎野:「……」

  算你狠。

  陳黎野沒放棄,轉頭又去拍了好幾家的門,結果都被餵了滿嘴的閉門羹。

  還有個男人在門裡沖他喊:「滾!!瘋女人,滾出這村子!!!」

  陳黎野:「……哥,我是男的。」

  結果裡頭這個NPC也是屬複讀機的:「滾!!瘋女人,滾出這村子!!!」

  陳黎野:「……」

  行8。

  「他是在說我麼?」任舒覺得有點奇怪,指了指自己說道,「陳哥,你也不是女的啊。」

  「應該不是。」陳黎野緊了緊身上質感令人頭皮發麻但保暖效果確實不錯的衣服,又伸手摸了摸耳垂,說道,「我覺得他話裡有話。」

  「什麼話?」

  陳黎野說:「妹妹,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在這兒給你賣關子了。」

  「妹妹」任舒:「……」

  「新郎暫時是找不到了。」陳黎野說,「先回去吧。」

  陳黎野和任舒第一個回到了屋子裡。一進屋子,陳黎野就拍掉了衣服上的雪。說來也奇怪,屋子裡溫度高,這衣服也很厚,但在屋子裡他卻感覺不出熱來,就跟穿著半袖時感覺一樣——除了這件衣服內里黏在皮膚上的這種粘膩感覺以外。

  十二個人都回了屋子裡之後,留在屋子裡的人也聚集了過來,準備交換信息。出去尋找新郎的人都紛紛表示自己吃了好幾碗閉門羹,沒人給他們開門。

  「浪費時間。」林青岩說,「為了查點消息,整個村都逛遍了,沒一家給開門的,白搭了半個下午進去。」

  有個人抖著衣服上的雪,說:「是啊……我還試著硬闖來著,但他們的門好像被加固過了,撞不開。」

  「難辦。」陳黎野說,「看樣子他們也怕這個女人,也不知道她說新郎貪得無厭喜新厭舊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新郎就是劈過腿,或者是做過什麼對不起她女兒的事。」一個人說,「可如果是這樣,為什麼村人反倒是對女人敬而遠之?該被厭惡的不該是出軌的男人嗎?」

  「這個以後再查吧,肯定有原因的。」

  林青岩說完,轉頭又看向留在屋子裡的人,問道:「那屋子裡有什麼嗎?」

  「地下有兩個房間。我們去過了,裡面上了好幾道鎖,開不開。」剛剛第一個表示不穿衣服的暴躁老哥說道,「小陸去看過二樓那個牌位了,確實是她女兒。」

  任舒:「小陸?」

  「是我。」有個扎著高馬尾的女性舉起了手,面無表情道,「遺照是個挺年輕的姑娘,是她女兒沒錯了。」

  陳黎野點了點頭,摸了摸耳垂,一針見血地來了句:「也就是說,我們真的要讓一個鬼出嫁。」

  此言一出,眾人都沉默了。

  這地獄還真是帶勁,鬼屋嫁衣鬼新娘全一鍋齊了。

  哦,還有人皮衣裳。

  現在村人不給開門,實情無處查起。紅衣女人就跟個複讀機似的,問她是指定沒用了。

  「現在怎麼辦?」不知誰說了句,「難不成去問守夜人?」

  「拿命問啊?」

  「……我這不是開個玩笑麼。」

  有人湊到窗戶邊上去朝外頭看了一眼,嘖了一聲,說:「不過天快黑了,守夜人確實該來了。都分散開逃命吧,儘量都活著。」

  「儘量都活著」。

  這話一出來,屋子裡的本就因為「鬼新娘」而凝重的空氣更加凝重了。

  人人都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守夜人必定會殺一個人。如果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不止一個人。

  一定會有誰死的。

  眾人心事重重地沉默了片刻後,外頭的天色肉眼可見的慢慢黑了下來。

  有人嘆了口氣,說:「散了吧。」

  眾人散開了。

  沒有穿衣服的人出去就只剩一條凍死的路,迫於無奈,就只好留在了屋子裡。其餘十二個人又出了門,四散開來,尋找躲藏的地方。

  他們出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風也很小,倒是挺便於行動。

  任舒跟著陳黎野,問:「陳哥,我們去哪啊?」

  陳黎野其實覺得自己來時候的那片林子就可以。離村子遠,一躲躲到大天亮估計也沒事。

  他這麼想著,帶著任舒抬腳就往村外走,誰知剛到村口,就咚地一聲撞到了一面透明的牆。

  他耳邊傳來了剛剛為他播報規則的聲音,那聲音咯咯地笑了兩聲,說:【盛宴可並不是無窮無盡的,我的孩子,不可以走的太遠哦。】

  陳黎野:「……」

  誰他媽是你的孩子。

  我什麼時候認爹了,滾啊。

  村子是不讓出去了,天眼看要徹底黑下來了,陳黎野一陣愁。

  他摸了摸耳垂,左右打量了一番村莊的地形。白天來的時候急,他都沒有好好打量過。

  這村子裡屋子雖然多,但能躲的地方沒幾個。家家門前都一片冷清,什麼也沒放,村子中央空出一條大路來供人行走,兩邊是高矮不齊的村屋。村子左邊是片田地,右邊是片亂葬崗,到處都是墳地。

  該躲哪兒?

  真是送命題。

  「沒辦法了。」陳黎野說,「只能躲在房子後頭了,靠地形保命。」

  沒錯,靠地形保命。

  這裡能躲的地方雖然少,但房子多而且離得近,雖然沒多少遮擋物,但如果能在房群間多移動遊走的話,說不定能跟守夜人繞一繞。

  陳黎野和任舒就挑了個房子,在房子後面躲了起來。

  幾乎同一時刻,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