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番外二 · 醉酒

  柳煦走了。

  謝未弦目送他消失在人群中之後,就轉回了頭來,看向了抱著電線桿子自閉的陳黎野。

  「哎。」他叫了一聲,又推了推他,「陳黎野。」

  陳黎野毫無反應,也沒推謝未弦,就那麼悶悶地抱著電線桿子。謝未弦一推他,他就把自己縮的更緊了,嘴裡還發出了些意義不明的瞎哼唧聲。

  謝未弦無可奈何,只能好聲好氣地哄他:「黎野,起來回家了。」

  陳黎野還是沒起來,但這次他有了反應。

  他把腦袋往臂彎里縮了縮,然後就那樣搖了搖頭。

  謝未弦見他這樣便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可以跟他交流,就試探著問他:「不回家?」

  陳黎野搖頭,把電線桿子抱得更緊了。

  謝未弦皺了皺眉,伸手想把他抱著電線桿子的手扒下來,說:「這個涼,別抱。」

  他剛伸手過去,陳黎野就忽然悶聲說:「不回府上。」

  謝未弦伸到半空中的手頓了一下。

  他有點相信不了自己的耳朵,難以置信地問陳黎野:「回哪??」

  「顧府。」陳黎野又把電線桿抱得死緊,說,「……不回顧府。」

  謝未弦的表情裂了。

  他整個人都快裂開了。看來柳煦所說的「陳黎野醉了之後會進入自己的世界裡」是真的,可萬萬沒想到,陳黎野的這個世界,居然是兩千年前。

  謝未弦拉他回家,他就以為是要回顧府。

  那就怪不得他一出門就抱著電線桿子不放手還推柳煦了,在他看來,柳煦可能就是那個時時刻刻監管著他一舉一動的下人。而那個跟監獄似的顧府,他也肯定是不想回去的。

  謝未弦一時內心情緒複雜,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捏了捏眉間,平復了一番心緒後,才又問他:「那你總不能在這裡待到天亮吧……你總得回家的,天兒這麼冷,你凍壞了怎麼辦?」

  「不用……你管。」陳黎野悶頭說,「未弦來接我。」

  「……」

  「他帶我……回侯府。」陳黎野說,「我要等他。」

  謝未弦也被他一下子拉回了兩千年前,一時間,那些慘烈的不甘的意難平的求不得的都湧上了心頭來,一時間,他只感覺心裡發酸又發苦,忍不住垂了垂眸,咬了咬嘴唇。

  咬得嘴唇發疼。

  但,他也終於知道陳黎野這是怎麼回事了。

  謝未弦把圍巾輕輕圍在了陳黎野的脖子上,又輕輕叫了他一聲:「顧黎野。」

  這招管用了。陳黎野忽的渾身一哆嗦,然後,他便慢慢抬起頭來。

  陳黎野整張臉都因為醉意紅透了,但眼睛卻被浸的明亮亮的。四周的霓虹映在他眼裡,裡面似乎有光芒萬丈。

  他抬起頭,看著謝未弦,好半天都沒反應,似乎是在努力地辨認眼前的人。

  然後,陳黎野便忽的笑了。

  「未弦。」陳黎野笑著叫他,「未弦……未弦。」

  「……嗯。」謝未弦一時無奈,只好好聲好氣地接著哄他,「這麼晚了,去我家嗎?」

  陳黎野朝他點了點頭,然後,他就鬆開了先前一直緊抱著的電線桿,轉頭撲進了謝未弦懷裡,伸手就摟住了他。

  謝未弦最討厭酒味,但還是順從地接住了撲過來的陳黎野。在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滔天的酒味兒時,他便忍不住皺了皺眉,嘆了口氣,然後認命一般抱著他站了起來,隨後就在四周人群怪異的目光中,堂堂正正地抱著陳黎野過了馬路,回了車上。

  他像哄小孩似的拍著陳黎野的後背,又把他扒在自己後背上的手往懷裡塞了塞,也把披在他身上的上衣緊了緊,就這樣把他整個人都護的密不透風。

  陳黎野被他護的暖和,再加上酒意的加成,謝未弦走了還沒兩步,他就在大將軍的肩頭上腦袋一歪,睡過去了。

  謝未弦無奈,就那麼抱著他回到了車上。

  陳黎野這樣的醉酒類型十分極端,他說難弄也是十分難弄,但如果好弄起來,那也真是特別好弄。

  他安靜,睡得很快,怎麼樣都行。

  不過可能這些都是謝未弦限定。

  謝未弦抱著他走到了車邊,然後打開了車門,讓他在后座上平躺下來。把陳黎野安置好了後,他才回到了駕駛座上,把車開回了家。

  然後,他又打開了車門,把陳黎野的衣服給他穿好,又把他抱了起來,往家走去。

  顛了沒兩步,陳黎野就忽然迷迷糊糊地半睜開了眼。

  半夢半醒間,他有點迷迷糊糊的,忽然含糊不清的叫了一聲:「未弦……」

  謝未弦應了一聲:「嗯?」

  「……我有件事,沒告訴你。」陳黎野聲音含糊不清地說,「其實……鳳恍騙你了,我沒在朝上給你說話。」

  謝未弦:「……」

  他的腳步慢下來了些許。

  陳黎野醉的迷糊,根本沒注意,又接著說:「我……我順著他們的話說了,我騙了他們,想給你通風報信的……可惜還是沒成……」

  陳黎野醉起來,說話就有點含糊不清,但謝未弦聽明白了。

  那天的陳黎野,根本不是像鳳恍當年所說的一樣,在朝堂上為了自己得罪了所有文武百官。

  他是個聰明人,在那個朝堂中人人都在口誅筆伐的時候,他就順著時勢下來了。他在新皇跟前說謝未弦確實不好,藉機給自己贏得了機會,也想趁著這個機會通風報信,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只不過很可惜,中途殺出了一個鳳恍,他們最後還是都死了。

  而鳳恍之所以那麼騙他,可能也只是因為想看他崩潰而已。

  「……說了你不開心。」陳黎野嘟嘟囔囔著說,「所以我就沒說。」

  謝未弦有點無奈。他其實並沒有多不開心,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那些破事兒都早結束了,他現在已經和陳黎野一起迎來了新生。

  雖然那些慘烈的遺憾的偶爾還會在心裡隱隱作痛,可好在他都已經習慣了。而且陳黎野在他面前,也在他身邊,每當他意識到這一點,也都能意識到那些早都已成過去,也會覺得那些痛苦好像也不再作痛。

  謝未弦便無奈一笑,問他:「那你現在怎麼說了?」

  陳黎野唔了一聲,說:「我喝多了……一時衝動。」

  謝未弦聽得想笑:「你知道自己醉了?」

  陳黎野又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謝未弦就又問道:「那現在是什麼時候?」

  陳黎野嘟嘟囔囔:「164年。」

  謝未弦忍不住聽得笑著罵了句:「我可去你的吧。」

  164那年明綸才剛上位呢!

  陳黎野卻完全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又迷迷糊糊地在他懷裡哼哼了幾聲,好像在譴責他屁都不懂。

  謝未弦又無語又好氣又好笑。上輩子顧黎野本本分分沒喝過幾次酒,謝未弦又根本不愛喝那玩意兒,顧黎野跟他在一起時也根本不會碰酒——也就是說,兩輩子加起來,謝未弦是第一次見到陳黎野喝醉。

  他萬萬沒想到,陳黎野喝醉居然是這麼一個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並且又十分明白自己已經喝醉了的人。

  謝未弦十分無奈。但沒辦法,自己的對象自己寵,他只好抱著陳黎野回了家,把他放到了床上,然後脫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又親手替陳黎野換了身睡衣。

  酒醉之後的陳黎野若好弄起來是真的好弄,他從頭到尾就哼哼了兩聲,一點兒也沒鬧。

  謝未弦給他換好了衣服,轉頭就要走,可剛一轉身,就被陳黎野一下子拉住了手。

  陳黎野哼哼唧唧地抱著他不撒手,明明都困得要死過去了,卻還是努力地半睜著眼,滿眼醉意地問他:「你去哪兒啊?」

  「……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行。」陳黎野嘟嘟囔囔道,「我不喝水。」

  謝未弦無奈:「那你要幹嘛?」

  「我要睡覺。」陳黎野拽著他說,「你陪我睡。」

  「行,那我——」

  謝未弦剛想說「那我去換身睡衣」,結果話才說到一半,陳黎野就接著委屈巴巴地說了句:「你是不是嫌我身上有酒味?」

  謝未弦:「……」

  你他媽哪隻眼睛看到我嫌了!?!

  謝未弦又好氣又好笑,又知道跟醉酒的人講不清道理,只好耐著性子道:「我沒嫌。」

  「那你……陪我睡覺。」

  「行,我……」

  謝未弦還是想去換個睡衣,結果話剛說出個頭來,陳黎野就又開始可憐兮兮地叫喚:「你嫌我——」

  「……操了我知道了!!!!」

  謝未弦算是明白了,陳黎野這是根本不給他換衣服的機會!

  他要是去換了,那就是嫌陳黎野身上有酒味!!

  ……行,好小子,這邏輯很完美。

  謝未弦又好氣又沒轍,不知為何還覺得有點好笑,沒辦法,他只好嘆了口氣,就那麼穿著一身外出的便裝上了床,摟著陳黎野睡了。

  這次陳黎野才總算心滿意足了,他緊緊摟著謝未弦,整個人都貼到了他身上,就那麼沉沉睡過去了。

  謝未弦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雖然他不愛聞,但這味道是陳黎野身上發出來的,他也沒什麼辦法,只好嘆了口氣,伸手擼了幾把他的腦袋,也勉強閉上了眼睛,開始醞釀睡意。

  第二天早上一大清早,陳黎野就醒過來了。

  因為酒醉之後的頭痛。

  他輕輕「嘶」了一聲,捂了捂腦袋——他很少喝酒,更很少喝醉,所以一旦喝醉睡過去了,第二天早上就會頭痛的不行。

  他這一「嘶」,就把謝大將軍給「嘶」醒了。

  謝未弦微微一動,哼哼唧唧地醒過來了。他眨著惺忪睡眼,努力地打起幾分精神來,迷迷糊糊間下意識地摟了摟陳黎野,含糊不清地問了句:「醒了?」

  陳黎野揉著腦袋點了點頭,也看向了他,一看他沒穿睡衣,就問:「你怎麼沒換睡衣就睡了?」

  「問得好,這個問題你不能問我,你得問問你自己。」謝未弦眼前還是有點模糊,便抬起手來揉著眼睛,說,「我昨晚是想去換的,可你死拽著我不讓我去,我有什麼辦法。」

  陳黎野:「……我還幹什麼了嗎,我沒推你吧?」

  「沒。」謝未弦說,「路上都挺老實的,還行。」

  「……那就行。」

  謝未弦又問:「聽你這麼說,你自己居然知道自己醉酒什麼樣?」

  「知道……」陳黎野的腦袋實在是昏昏沉沉地發痛,說話都有點有氣無力了,「畢業那天晚上,我們法律系一起出去喝酒了,聽他們說,我喝醉之後真是誰來推誰,特別猛……那個時候洛子想過來給我套外套,結果我差點沒把他推河裡去,還是河邊那護欄護了他一把。」

  謝未弦想了一下那個畫面,沒忍住,撲哧一聲輕笑了出來,又問:「最後你怎麼回去的?」

  「聽說是他們強拉著我把我拉回去的。」陳黎野說,「柳煦說,那時候就跟現場制暴似的,洛子還上趕著想讓我安靜下來,一個勁兒動我,所以頂數他被我推的最狠,第二天他頭疼不是因為喝酒,是因為被我推的……害,大學四年,我屬那天最瘋。我昨天很瘋嗎?」

  「沒啊。」謝未弦說,「在我跟前挺老實的。」

  「是嗎。」陳黎野說,「我還以為我能猛到你都不認。」

  謝未弦聞言,忍不住眉梢一挑,冷笑道:「那你他媽是真的膽子肥了。」

  陳黎野聞言笑了。謝未弦說是這麼說,但陳黎野心裡清楚,就算自己真在他跟前發瘋,謝大將軍估計也只會無奈看著好聲好氣哄著,絕不會對他動手的。

  陳黎野想了想那個場面,突然也覺得有點好笑,就笑了兩三聲。

  「還笑。」謝未弦瞪了他一眼,道,「頭不疼了是吧?」

  陳黎野當然還頭疼,於是他賣了個乖,往謝未弦懷裡拱了拱,嘴裡嘟囔著說:「疼。」

  謝未弦習慣性地把他摟緊了些,然後一邊幫他輕輕揉起了太陽穴來緩解頭痛感,一邊涼涼道:「疼就對了,給你長點記性。」

  陳黎野「唔」了一聲,不知是敷衍還是答應。

  他閉上了眼,好像很享受似的。

  「說起來啊……你那個同學。」謝未弦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一茬,便一邊給他揉著腦袋一邊問了起來,「就那個柳煦,你知道他手上那個戒指怎麼回事嗎。」

  陳黎野被他揉的舒服,乾脆就那麼眯縫著眼放鬆著跟他聊了起來:「戒指?……哦,你說他手上那個戴到生鏽的?」

  謝未弦:「是吧,我也看那玩意兒都生鏽了。」

  「那個他大一入學開始就戴著了……那時候那個戒指就很舊了,洛子就以為那是他高中時候的女朋友給他的,開學軍訓的時候就問過他,可他什麼都不說,臉色也不太好看,後來誰問他他就滿臉不高興,大家就都不問了。」

  謝未弦皺了皺眉:「就是沒人知道怎麼回事?」

  「是啊。」

  謝未弦又問:「那你見過那個戒指的款式吧?」

  陳黎野回答:「見過啊。」

  「你不覺得還在哪兒見過一樣的嗎?」

  「……?」

  陳黎野茫然了片刻,然後就想起來了。

  「哦……你說那個誰吧。」陳黎野說,「我知道,他那時候看到我手機屏幕了,然後他就告訴我了,他是跟柳煦有關係……好像是高中同學。」

  得,全對上了。

  高中認識,然後那位守夜人在十七八歲的時候死了,所以大一入學的時候,柳煦才會被人問到戒指就表情難看。

  畢竟給他戒指的人已經死了。

  「那這時間線就很清晰了。」謝未弦涼涼道,「你那位同學,可能要走你的老路了。」

  陳黎野:「……」

  謝未弦這麼一說,陳黎野才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當時在冰山地獄裡,陳黎野把所有關於謝未弦的記憶都拿了回來,他的心思當時全在謝未弦身上,那時候他連自己都關心不過來了,哪兒還有空關心柳煦和冰山地獄的守夜人。

  他後來唯一一次惦記,也是因為冰山地獄的守夜人跟他說,要是想謝他就去給柳煦點兒好處。

  再後來,又是林青岩的事又是謝未弦的事又是兩千年前的事,陳黎野腦容量屬實要爆炸,就直接把這事兒給忘了。

  現在謝未弦這麼一提,陳黎野才明白過味兒來。

  「那他完了啊。」陳黎野的語氣里不禁都帶了點同情,說,「他怕鬼啊。」

  謝未弦:「……那確實挺完蛋的。」

  「其實也不至於……畢竟還會有個那誰跟著。」

  陳黎野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輕輕拿開了謝未弦揉著他太陽穴的那隻手,然後便閉上了眼,又往謝未弦懷裡鑽了鑽,打算再睡會兒,說,「沒事兒,柳煦高考成績挺高的,他聰明,他可以的,祝他成功……我就功成身退晚安了。」

  謝未弦低頭看了看他,問:「你要再睡會兒?」

  陳黎野窩在謝未弦懷裡哼唧著嗯了一聲,說:「還是有點頭疼。」

  「好吧。」謝未弦便拍了拍他後背,說,「晚安。」

  陳黎野在他懷裡蹭了蹭,明明說了晚安,他卻有點還不願意睡著,又接著問道:「你今天要上班嗎?」

  「不去。」謝未弦說,「留家裡照顧你,誰叫你現在頭疼。」

  「……哥,你真好。」

  「……趕緊給我睡覺。」

  謝未弦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腦瓜頂,又胡亂擼了一把他的頭髮,第二次說道:「晚安。」

  陳黎野就笑了,笑得含混不清。

  他也說:「晚安。」

  ——END——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最後一個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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