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野愣了。
他有點茫然:「你怎麼跟著我來了?」
守夜人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他想擼擼袖子,但是袖子已經被他擼了上去,就只好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這習慣是他下意識的,哪怕知道袖子已經擼了上去也改不過來。
守夜人說:「這是我的地獄,我想去哪就去哪。」
他走到陳黎野面前,又說:「起來。」
陳黎野:「……?」
「你不是知道新郎在這裡面了嗎。」他說,「起來,我幫你弄出來。這件事本來至少要兩三個參與者來弄的,誰叫你命不好攤上這麼群隊友。」
「……」
陳黎野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想說點什麼,但話還沒組織好,守夜人就俯身了下去,掐著屍骨的脖子就把她拎了起來,看也不看地扔了出去,這人死了很久了,一摔到地上屍骨就嘩啦啦地散了一地,寄生在裡面的蛆蟲在空中落了下來,啪啦啦地一連串落在了雪裡。
陳黎野懵了:「……等等,你……」
陳黎野話還沒出口,就見守夜人甩了甩手,又按了按拳頭,把指關節按得咔咔直響,然後右手握成拳,朝著木棺材就狠狠一拳砸了下去,帶起一陣拳風,哐當一下,就把棺材砸出了一個拳頭那麼大的坑。
陳黎野:「……???」
這他媽是什麼人間兵器,一拳下去一個坑??
不愧是守夜人。
陳黎野抽了抽嘴角,身子往前探了探,去看了看那個被砸出來的坑。棺材下面並不是土,透過這個被砸穿的坑,能看到裡面別有洞天——倒是跟陳黎野想的一樣。
新郎肯定還在村子裡,那麼刨去那些女人肯定翻找過的房子,就只剩下這片亂葬崗能藏人了。
亂葬崗雖然墳多,但死的第一個是鄭家的老太太,也就是新郎的母親。如果他要藏的話,就會藏在棺材的下面——沒錯,新郎在埋葬自己母親之前,就在棺材下挖出了一個坑來,供自己苟且偷生。
棺材裡積了不少屍水,這些屍水順著被砸出來的洞往下流。裡頭似乎挺深的,水落在地上的聲音有些遠。
守夜人甩了甩手,隨手在雪上抹了兩下,然後也探頭過去,面無表情的朝裡面高聲說:「是你自己出來還是我進去把你拽出來,你自己選一個。」
陳黎野:「……」
裡頭沒動靜。
「行。」守夜人一挑眉,「你自己選的路。」
說完,他就又擼了擼不存在的袖子,哐哐兩拳又砸了下去,一拳一個坑,簡直無情。
這次洞裡傳來了驚叫聲——裡頭確實有人。
「我不出去!!」裡面的人大喊大叫,「我不出去!!你滾啊!!她會殺了我的!我不想死!!」
他喊這些的時候棺材已經被守夜人錘了個七零八碎了,碎木塊跟著大片的屍水嘩啦啦地掉了下去。
守夜人說:「我管你想不想死,給老子滾出來,不然我就下去拽你出來了。」
「我才不出去!!我出去會死的!!」
守夜人翻了個白眼。
棺材已經被他錘了個稀巴爛了,裡頭似乎被挖出了一個類似地下室的空間,從上面往下看是一片空蕩蕩,什麼也瞧不見。但看守夜人砸出來的棺材洞的大小,一個成年人跳下去是沒什麼問題的。
守夜人回頭對陳黎野說:「這樣,你先去屋子那邊看看情況,我一會兒把新郎給你拎過去。」
陳黎野沒急著答應。他看著守夜人,訝異地沉默了片刻,然後問:「你……為什麼幫我?」
守夜人正要跨進棺材裡跳下去,聞言身形一頓,沉默了片刻後,頭也不回地說道:「這很重要嗎。」
陳黎野說:「我想知道。」
守夜人:「……」
他不說話,但陳黎野卻莫名的不想放棄,接著說:「等事情解決了,你能留點時間給我嗎?……我真的想問你很多事情。」
「……你沒必要問我什麼。」守夜人說,「我並不認識你,看你順眼才幫你而已。」
守夜人說完,頭也不回地抬起長腿一步跨進棺材洞裡,跳了下去。
陳黎野沒能攔住他。
守夜人跳了下去,落到地上,踩得屍水四處濺落。
這裡是新郎為了躲避新娘和女人挖出來的地下室。地方不大,一個桌子一張床和幾個用來存放食物的柜子。參與者在這裡最多待不到七八天,對新郎而言,這些食物足夠了。等過了這七八天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會重置,又會有新的參與者到來,食物自然也會跟著重置,他根本不用擔心食物的事情。
守夜人對這裡了如指掌,看也不看周圍,落下來之後就往左邊看去。果不其然,新郎正縮在床上最裡面的角落裡,拿著一床被子把自己窩成了一個糰子瑟瑟發抖,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他,裡頭盛滿了恐懼。
「別過來……」他顫聲說,「你別過來!我不會出去的!我絕對……絕對不會出去!!」
守夜人沒說話,他低了低頭,一雙眼如狼似的盯著他,眼裡殺氣冷得仿佛能結冰。
新郎被嚇得一哆嗦。
……
守夜人跳下去了。
陳黎野莫名有點失落,也有點惱火。這人自說自話,也從不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簡直莫名其妙——但很奇怪,陳黎野卻對他生不出一點怒意來。
然後他就開始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陳黎野明白事情都有輕重緩急,眼下他是不能傻愣愣地杵在這兒的。守夜人的事情還能放到以後說,但全軍覆沒了可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他蹲在棺材邊上半分鐘,抿了抿嘴,轉頭跑回了女人的屋子裡。
他跑到近處,就聽到了慘叫聲。
那慘叫聲不是血人發出來的,陳黎野心裡咯噔一聲,連忙加快了腳步,推開了房門,喊了一聲:「林青岩!!」
林青岩沒有回答他。
陳黎野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六七具屍體,都是白天裡還生龍活虎的參與者,他們身上火紅的嫁衣被扯了下來,皮膚上出現了一堆密密麻麻排列有序的小洞,看上去像針腳線穿過的痕跡。有鮮血從這些密密麻麻的小洞裡湧出來,流成了血泊。
陳黎野忽然聽見細微的哽咽聲。
他連忙抬頭,拿起手機照了照聲音來源,那是一個參與者,是個女孩,此刻坐在地上,手抓著自己的脖子,仔細一看,她正抓著自己身上那件火紅如血的嫁衣——那是女人一開始給他們的衣服。
那件衣服纏繞著她的脖子,她滿臉青紫,眼淚直流,眼裡有大片大片的紅血絲,見陳黎野來了,艱難地張開嘴,痛苦地憋出一聲求救:「救……」
但這聲救命只冒出了一個音節就戛然而止了。
她忽然渾身一僵,隨後整個身子失了力氣一般向後倒去。身上的嫁衣好似活了一般,明明沒有風,卻開始搖曳起來,張牙舞爪,如同一隻紅衣鬼。
陳黎野咽了口口水,硬著頭皮向前走去,照了照她的屍體。她的脖子上有紫青色的手印,就好像是誰曾經緊緊地掐住過她的脖子。
這是紅衣做的。
四周一片寂靜,陳黎野忽然又聽到了誰的呼吸聲,呼吸紊亂,似乎十分恐懼。
他連忙轉身去照亮聲音的來源,那是個縮在角落裡發抖的參與者。他似乎被嚇得不輕,縮在角落裡把自己縮成一團顫抖不停,他沒有穿女人給的嫁衣。
陳黎野愣了愣:「你在那兒幹什麼?其他人呢?」
然而這個人沒有回話。他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物似的,只顧著抱著頭哆嗦,看樣子應該沒辦法交流了。
就在此時,忽然有一聲尖叫從地下傳了出來。
陳黎野聞聲,連忙跑進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