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野站在一條人行道上。
他打了哈欠,打量了四周一圈。謝人間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離了他大概五米遠。
陳黎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又看向了別處。
他連招呼都沒打。
沒辦法,這些天裡他和謝人間就是這種關係,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卻連招呼都不會打,一個是無情的做飯機器一個是無情的吃飯機器,兩個人互相不說話。陳黎野一開始還會試圖和謝人間說說話拉近距離,但謝人間除了「嗯」就是沉默,一副敬而遠之的態度。
這樣久了之後,陳黎野也放棄了,乾脆也做起了啞巴。
陳黎野明白,他嘴上說是和好,但謝人間明白他們兩個其實互相喜歡以後,就根本沒辦法再像從前一樣對他了。
陳黎野知道謝人間心裡難受,就也接受了這種相處模式。
他略過了謝人間,看了一圈四周。這是一條和人間沒什麼太大區別的人行道,一邊是馬路,一邊是高高的欄杆牆,靠近馬路的那邊種著綠植,而欄杆牆裡則是一片操場,能看到對面有學校操場標配的主席台和觀眾台,以及操場中心那一大片綠的發光的草皮。這裡的景色和人間沒有太大差別,也不像前兩個地獄那麼氣氛恐怖場景詭異。
只不過馬路上沒有車通過,街道上也空無一人。單從這種安靜到詭異的氣氛來說,還是挺有地獄風格的。
陳黎野抬了抬頭,這裡沒出太陽,天色陰沉,但也沒有很誇張,是在人間裡也能見到的陰天景象。
陳黎野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現在是下午一點半。
他看了看學校里,學校里也沒有人。
陳黎野又轉過頭,前後左右的看了看,都沒在附近看到什麼顯眼的建築。雖然不排除可能是別處的可能性,但這次的關卡場景很大可能就是這所學校了。
學校妙啊,自古以來無數嚇死人的恐怖片可都是以學校為背景的,這簡直是盛產鬼怪的聖地。
陳黎野想到那些以學校為背景的高分恐怖嚇死人的鬼片,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餵。」
謝人間的聲音突然冷不丁地在陳黎野身後響起。
陳黎野被嚇了一跳,猛地哆嗦了一下,轉頭就撤出去一大步——他本以為謝人間還站在五米開外,誰知道他突然瞬移到了自己身後去!
謝人間就站在陳黎野身後兩步遠的位置,見他嚇成這樣,就皺了皺眉:「你至於嗎。」
「……至於。」陳黎野說,「不是,哥,這兒好歹是地獄,你走過來能不能出點動靜?」
謝人間一挑眉:「我樂意,我愛怎麼走怎麼走。」
陳黎野:「……可以。」
陳黎野有點哭笑不得,謝人間果然還是謝人間。不過好說歹說,進了地獄之後他總算不在陳黎野跟前當啞巴了。
單從這點來說,陳黎野還挺高興的。
陳黎野拍了拍胸口,手動安撫了一下差點沒被謝人間嚇得跳出胸腔去的心臟,說:「那走吧,去找別的參與者。」
陳黎野說完這話,轉身就要走。
謝人間卻沒放他走:「等等。」
陳黎野停了下來,轉頭看向謝人間。他這才發現,謝人間表情有點不對,他有點猶豫,又有點糾結——總之,陳黎野感覺他好像想說什麼。
謝人間站在原地,眼中猶豫與糾結閃爍了很久,又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說:「那個,你……你,沒事吧。」
「……?」
陳黎野被這個問題搞得有點茫然,眨了眨眼,說:「我沒事啊,我能有什麼事。」
謝人間:「……」
陳黎野雖然奇怪他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但也沒多在意,轉過了頭,說:「走吧。」
陳黎野說罷,轉頭走了。
謝人間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皺了皺眉。
不對勁,確實不對勁。
以往的陳黎野每一次剛進地獄時,都會先為自己又一次進入地獄而感到失落,有時也會因為難以接受事實而沉默。雖然只有片刻,但在進入地獄時他確實會有一段時間難以進入狀態,會抗拒這個地獄。這些謝人間都能看出來,陳黎野的情緒都寫在他眼睛裡。
但這次他沒有。
他像是很早就做好了準備一樣,一進來就很迅速地進入了狀態,根本沒有像往常一樣抗拒。他甚至不是有意壓制,謝人間根本在他眼裡看不到一點失落的影子。
怎麼回事。
因為這次在人間呆的時間太長了,所以他很早就做好準備了?
謝人間不知道。陳黎野篤定心思不讓他知道的事情,那他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心事重重的謝人間只好咬了咬唇,跟上了陳黎野的腳步。
他們沒有再牽著手一起走了,而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並肩向前走去。
走了沒一會兒,他們就走到了學校的大門口。學校的大門是一道鐵門,鐵門旁是大理石牆,牆上則寫著這個學校的名稱,顏色金碧輝煌。
——光明中學。
在這所光明中學的門口,已經有幾個來的早的參與者站在那裡了。和前幾個地獄的參與者一樣,他們都各自玩著手機,等待著所有參與者到齊。
看來陳黎野猜的沒錯,這座學校就是這個地獄的關卡點。畢竟其他參與者一路走來,也都走到了這裡,這就證明這正是地獄的指引,肯定沒錯了。
陳黎野數了一下,算上他,這裡的參與者一共十個。
於是他也隨了大眾,靠到了一邊去,拿出手機打單機遊戲,一邊打一邊等。
過了一會兒之後,有一個女生慌慌張張抽抽噎噎地慢慢走過來了。這女生看起來很年輕,穿的衣服也很休閒,看樣子也不過十六七的樣子。
她哭的眼睛紅腫,走到眾人面前之後,就小心翼翼地問道:「請,請問……這兒、這兒是哪啊……?」
看來是個新人。
有一個好心的參與者說:「這裡是地獄,你先過來等會兒吧,一會兒就有專門的人跟你解釋了。」
那女生自然不信,哽咽了一聲,還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地獄?」
回答她的參與者點了點頭:「地獄。」
然後他就又低頭去玩手機了,擺了好一副「愛信不信不信拉tm倒」的態度。
新人的女生也看明白了他的態度,吸了口氣,拿一種懷疑的眼神滴溜溜地在各個參與者臉上掃視了一圈。陳黎野本以為她不會信這套鬼說辭,說不定會轉身走。但沒想到,這個女生居然紅著眼睛走了過來,從參與者之間穿了過去,然後找了個貼牆的地方蹲了下來乖乖的等了。
陳黎野:「……」
居然信了,這個人居然信了。
也不怪陳黎野訝異。畢竟這種素質和心理在新人里算是中上等了。一般的新人都得先哭鬧一番,有的素質差的還直接往外跑,等見到鬼怪了才知道其他參與者誠不欺他。
過了沒一會兒,十七個參與者就到齊了。和往常一樣,把非人類的謝人間的人頭也算了進去的眾參與者錯以為十八個人已經到齊,於是轉頭就往學校里撞,果不其然地把地獄的聲音給撞了出來。
那道聲音說出了陳黎野聽過了好幾次的台詞:【人不夠,人不夠……地獄只接十八人,地獄只接十八人……】
「什麼玩意兒??」有人愕然道,「這不是十八個嗎???」
有人質疑道:「該不會是你數錯了吧?」
「不可能啊!!」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又數了一次,說:「你自己數數看嘛,確實是18個人吶!」
眾人紛紛數了一遍,隨後也都慌了,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探討起來,有的性子激動的簡直都要跟人吵起來了。
這個場景陳黎野已經習慣到麻木了。按照慣例,謝人間一定會在這個時候戲精上身,指出十九個參與者里有一個鬼的。
陳黎野一邊想一邊等,但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謝人間的戲精行為。他有點納悶,就轉頭看向了謝人間。
謝人間正雙手抱臂抬頭看著天空,面無表情,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看樣子,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說話,他只是在等而已,等第十九個參與者出現,等眾人慢慢明白十九個參與者里有一個不是人。
不知道為什麼,陳黎野感覺他看上去好像有點累。
可他是個鬼怪,是個守夜人,根本不可能累的。
「……」
眾人討論了一會兒後,就有聰明人得出了結論來,說:「等等,我覺得有一種可能,會不會我們這十八個人里有人不是人?」
眾人沉默了。
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他言之有理,都沉默了下來,各自開始沉思。
然而就在此時,參與者之中的一個穿著白襯衫帶方框眼鏡的中年男人聽了這話,突然沖了上來,面紅耳赤地揪住說這話的人的領子,情緒激動的質問他:「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十八個人里有人不是人!?關卡還沒進,難不成就有鬼出現了!?你開什麼玩笑!?」
「這裡有鬼又不是我定的,我只是說了一下可能性好嗎,你沖我發什麼脾氣!?」
「就是啊,你這人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你講道理!?你去跟鬼講道理啊!你看他聽嗎!?!」
「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怎麼,說到痛處了?你是鬼吧!」
「你他嗎才是!!」
因為這一個人的幾句話,眾人漸漸從人數的爭執轉為了毫無道理的爭吵,甚至開始了毫無道理的互相猜忌。關卡還沒進,十七個參與者之間就開始出現了信任危機。
由此,這次參與者們的素質可見一斑。能因為這種事情就忘記最基本的最該討論的大事轉頭開始吵架,想必一會兒進了地獄也不會有多大作用。
指不上。
陳黎野下了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