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與她相遇時就已經明白了,她那小小的身軀擋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周圍的光彩仿佛閃動著,那黑白的世界裡,風見仿佛看到了一個影子,一個從前的自己的影子……
就連黑暗也隱隱褪去,那小小的身軀根本沒有像自己一樣強大的力量。
可是即使弱小……即使害怕得發抖,卻還是為了守護他人而堅定不移的絕不動搖,絕不願意逃跑。
那就是她的本心,你也許會問一個小小的女孩能有什麼本心,可正因為她是小小的女孩,才擁有著那些大人走著走著就會忘卻的東西,比如荻原。
唯有善良……一旦你拋下了它,就會一點一點的失去整個世界,當你把善意撒向世界,也許不一定能夠收穫回報,但是善意的種子既然已經播撒,這個世界的善意必然也會向你聚攏而來,你的眼睛會更加明亮,哪怕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到這個世界明亮的一面。
風見感到沉重的是……
他在這個女孩的身上同樣看到了千鶴的影子,明明千鶴是那樣沉靜的性格,而琉夏調皮得像是長不大的孩子,明明兩個人那樣的完全不同……
風見痛苦的伸出手,他想要緊緊的擁抱這個女孩,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和他擁有著同樣悲哀的血脈,卻被製造出來的錯誤的存在。
可是他卻害怕真正觸碰她之時,那具身軀就會像曾經在那漆黑冰冷的宇宙之中的千鶴一樣,就在自己的面前支離破碎,飄散消逝……
經歷了無數次死亡的他能夠明白,全身被烈火焚燒的苦痛,那是哪怕火焰熄滅之後也無法止住的撕裂般的折磨,那已經熄滅的眼眸明明在訴說著那樣的痛,這根本不是一個小孩子應該承受的東西。
可是……
「你在說什麼呀?」
「你明明也很想活下去,不是嗎?」
「不!能不能就自私一次!」
「為了自己啊!」
「你還會有氦氦,長到甚至會覺得有些無聊的人生……」
「在那樣的人生里你也會找到自己所愛的人,你也會遇到自己珍惜的東西,你所應該經歷的時光,不應該就在這裡結束呀。」
可是……此刻琉夏那張已經血模糊,近乎化作焦炭的臉上,所露出的……
是怎樣的表情呢?
琉夏微微的笑著,風見能夠想像到如果她沒有被這場戰爭變成這個樣子,那張稚嫩而可愛的臉上會露出怎樣燦爛的笑容。
可是……現實是,那張化作焦炭的臉上,炕清的血所咧起的一道裂縫,那道裂痕緩緩延伸,仿佛要讓她的整個臉頰崩潰。
風見忽然怔住了……他的指尖碰到了琉夏的臉頰,仿佛想要撫平她所有的傷痕與痛苦。
銀色的光芒在一瞬間瘋了似的在他的腦海里亂撞,所有的光都在向他的身後急駛而去,他仿佛一瞬間置身於漆黑的宇宙,所有的時光化作銀色的光雨,在與他相遇的一瞬間極速逃離。
時間仿佛在回溯,而他是永恆靜幟存在,在不斷回溯的時光之中,爆炸的火焰一點一點的收回,眼前的琉夏慢慢的和他回到火箭之上,銀色的火箭緩緩回到月球,他孤身一人在夜晚的街道上倒著行走。
然後化作隕石,再次回到那冰冷漆黑的宇宙之中,他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膝,像是神話中即將誕生的亞當,那是最初始的姿態,嬰兒在母體之中就是如此的姿態,他的生命本應在漫長的漂流之後再次開始,他的體已經完全適應了德斯塔極度膨脹的能量,雖然他的心靈卻在目睹自己最愛的女孩在自己的面前緩緩飄散的瞬間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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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見在漆黑的宇宙中不斷漂流,所有的回憶與情感仿佛在時間的道路上不斷逆行,那些被封閉的,被壓抑的,被遺忘,卻在他的腦海深處一直深鎖著任何人都無法接觸的東西,所蒙上的灰塵一點一點的剝離。
他再次回到了那個瞬間……
漆黑的宇宙深空之中,閃耀著赤紅星域爆炸的光芒,閃耀著阿肯湮滅飄散的能量,閃耀著死亡,無比巨大的金色沙漏高懸,溫暖的陽光灑落,仿佛諸神所投下的視犀勾勒出絕對對立的光與影。
「沒事了……風見……」
風見的心臟仿佛猛的停跳……
銀白色的長髮在宇宙中飄散,隱隱的映照著赤紅色毀滅的光輝,仿佛5km深海,無盡的漆黑與冰冷之中,潛水員所遇到的,發光的水母……
他再一次見到了「那個女孩」……
那個他給予了承諾卻無法兌現,那個被他自私的謊騙著,說他以後再也不會去冒險,說他以後永遠會陪著她的女孩。
塵封的記憶被喚醒,風見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
「以後……你就要一個人了……」
女孩最後的話語深深的刻印在風見的腦海深處,仿佛在這漆黑冰冷的宇宙中不斷的迴響著,像是夏日祭典上升空的煙火,在短暫爆發出明亮的光芒之後就永遠的消逝。
跨越了無數光年,跨越了已經過去的80年時間,風見那麼努力的想要伸出手卻無法抓住任何東西。
可是……他忽然顫抖著,雙肩不住的抖動著。
一滴又一滴,大滴大滴的淚水無法抑制的從風見的眼角滑落,他像是很low的大叔一樣抱頭痛哭,哭的難以自制。
有誰能明白他的悲傷,壓抑了80年,甚至就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東西了,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活著沾滿了罪孽,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希望自己能夠真正的死去,像他這樣罪孽的存在就不應該存活於世。
只要他活著,肯定會有更多的人陷入被他帶去的不幸與苦難之中,「鴉」的老大說的對,他就是那種能夠輕易殺掉別人,甚至在動手之時都不會思考的刀刃,可是那一天……
鋒利無比的兵器刺入了溫熱而柔的部,血一點一點的溢的出來,對方卻又那麼溫柔的抱住了自己,緊緊的……緊緊的擁抱著自己,告訴自己一切結束了。
告訴他……他可以回家了……
告訴他沒必要再害怕了。
他親手殺掉了這個世界上最後深愛著自己的人……
可是……自己的眼淚,自己的悲傷,卻被鬧物一樣的自己的內心所吞噬,一直被埋葬在黑暗之中,塵埃不斷的在記憶上積累,他感到無比的痛苦與自責,懊悔一點一點扭曲成想要將自己也毀滅的仇恨……
直到……
此刻……
他終於看清了那張臉……
那張白皙而可愛的臉上………
那張逐漸崩解的臉上……
那張自己所愛之人臉上……
最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