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神射

  這一箭穿過人叢的空隙,精確落在道士的背心,而後又帶著道士飛了出去,釘死在樹幹上,手腳晃動兩下,便沒了動靜。

  場中氣氛微微一滯,而後又爆出一陣歡呼:

  「將軍神射!」

  官兵們歡呼鼓舞,那小將卻反而露出些疑惑:「我何時有這氣力?」

  而場中那朱蛤子同樣滿腦子官司,他可是親眼瞧見過這道士身手的,怎麼會死得這般容易?

  莫非,這也是個……

  腦中靈光一現,他忙舉著火把往道士臉上湊過去。

  慘白的臉上兩團艷麗的腮紅,兩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本呆滯看著地上,這火光靠近時,卻忽的一動,嚇得那朱蛤子手上哆嗦,火把就直直杵在了道士臉上。

  然後。

  「哄。」

  一個大活人居然就這麼被點燃,瞬間化作一個熊熊燃燒的火人。

  「這……」

  張執虎汗毛倒豎,他猛地一個回頭。

  紅衣女三人仍舊站在原地,在她們身後是一片約有三丈高的斷崖,月盤高懸崖上,而不知何時,一個人影在崖邊扶劍而立。

  「青妃,當心……」

  此時,那人已然拔劍出鞘,背倚月光,自崖上一躍而下。

  夜風颯颯,袍帶當風。

  背光中看不清面容,唯有一雙眸子,森然凜冽好似寶劍生光。→

  最先反應過來是一個黑袍人。

  他仰起頭,握手成拳猛擊自己腹部。

  立時,便聽著一陣好似野獸磨牙時喉頭鼓動的怪異聲響。

  這黑袍人的眼、耳、口、鼻噴湧出大量的黑霧,匯聚在一起朝著李長安迎頭兜去。

  這黑霧怪異得很,雖是霧,卻不似尋常霧氣輕散縹緲,反而如大量黑色顆粒混在一起,翻滾蠕動給人粘稠的質感。

  燕大鬍子心裡一個咯噔。

  雖在重圍,他一直不忘留意這邊情形,眼見著詭異的黑霧,一個名字炸雷般響在腦中。

  「巫家兄弟!」

  這兩兄弟是有名的邪派術士,卻不知何時也作了白蓮教的走狗。

  這兩人最厲害的手段,便是一口采自積屍地的陰煞之氣,銷魂蝕骨最為歹毒!活人迎面撞上,怕是連灘濃水兒也留不下。

  燕行烈掃開亂糟糟刺來的兵刃,又抓住一根背後偷襲的長矛,顧不得矛頭將手掌割得鮮血淋漓,只是急急開口提醒:

  「小心,那是陰煞……」

  「斬妖。」

  道士冷眼見身下黑霧翻湧,左手作劍指往劍刃上一抹,三尺劍刃立時青光繚繞。

  迎著那黑霧,一劍斬下。

  劍刃與那黑霧甫一接觸,便好似熱刀入牛油,那黑霧頓時一分為二,化作輕煙四散。

  「不可能……」

  黑袍人滿臉大驚失色,不等他作出下一步反應,青色的劍光便一閃而滅。

  那驚愕的神情便僵在他的臉上,直到臉上浮現出斜切過整張臉的紅痕,紅痕中又泛起細密的血珠。

  終於,半截腦袋沿著傾斜的紅痕滑了下去。

  「大兄!」

  另一名黑袍人悲鳴一聲,恨恨結起法印,口中迅速念誦:

  「都天陰煞……」

  可惜三步之內,咒術快不過刀劍。

  只見劍鋒在月光下,倏然而現,這黑袍人喉頭間便綻出一朵刺目血花。

  「別動!」

  道士施施然震落劍上殘血,左手卻早已抵在女子下頜,手指間吐出一枝小劍,劍尖微微陷入羊脂似的皮膚中,滲出一點晶瑩血珠,沿著在月光下透著氤氳色澤的脖頸慢慢滑落。

  這女子仍是一副嬌柔嫵媚模樣,只是瞧著李長安,忽的開口說道:

  「妾身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當不得聖女謬讚。」

  道士笑著回應。

  「聖女還是把手拿出來,莫作些多餘動作。」

  「妾身哪兒敢?」

  這女子嬌笑著,卻是老老實實把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忌憚地看了眼道士劍上漸漸散去的青芒。

  「妾身又不是銅皮鐵骨,可當不得道長一劍。」

  此時,忽的插進一聲咬牙切齒的怒罵。

  「賊道人快放開青妃!」

  「哎呀。」

  李長安抬眼一看,熟人啊!

  「這不是禿瓢小將麼?」

  這小將頓時漲紅了臉皮,悶聲不再言語,只是策馬一槍刺來。

  李長安卻是笑嘻嘻道:

  「小將軍為何如此不解風情,佳人面前何必動刀動槍。」

  說罷,竟是一把將女子拖到身前作了盾牌。

  這妖女倒也配合,扮出可憐兮兮模樣,期期艾艾喚了聲:「張郎。」

  一聲下來,便是百鍊鋼也軟作了繞指柔。

  明明一槍下去,便能將那可恨的道人捅個通透,卻偏偏會先傷及美人。

  張執虎再三咬牙,終於硬不下心腸。他嘆了一聲,一勒韁繩,這狂奔的馬兒竟是將將在女子身前轉了個方向,這足以說明這小將馬術之精妙。

  然而,偏偏這時那賊道人卻探出半個身來,在小將目眥欲裂中,抬手一劍戳在馬屁股上。

  「嘶聿聿。」

  馬兒吃痛之下,撒開四蹄就跑,帶著小將一頭扎進了林子裡。

  只剩下一句氣急敗壞的怒吼:

  「崔老三,給我宰了這倆狗賊!」

  然而,李長安只回以一身嗤笑。

  他抬手指向前方,深吸一口氣,平生第一次竭力調動法力,催行神通。

  口中只一句:

  「風來!」

  語畢,群山呼應。

  自山嶺之巔,自峽谷之淵。

  狂風攜著腥氣、寒氣,夾著飛沙、草木、走石呼嘯而來!

  場中的火把沒兩下便被熄滅,人也大風裹挾冷不丁滾倒一地。

  所幸這大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待那老將呼呵著眾官兵起身,點燃火把,四下一看。燕行烈、李長安、紅衣女,三人都已不見蹤影。

  「在那兒!」

  一個眼見的官兵忽的指著一處林子大聲叫道。

  然而,話音方落,只聽「嘣」的一聲弦響。

  這官兵便騰空而起,重重砸在身後樹幹上。在他的胸前,一根黑色四羽大笴穿胸而過,將其牢牢釘在樹上。

  接著,弦聲如霹靂連響。

  每響一聲,必有人中箭而倒。

  最後,更有一名兵士仗著身披重甲手持大盾,呼號向前,卻被連甲帶盾一箭洞穿。

  場中立刻噤若寒蟬。

  而林中也不復發箭,只有燕行烈的警告仿若擲地有聲。

  「追,則死!」

  眾兵士面面相覷,終究不敢向前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