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馗此時風風火火地回到欽天監,一踏入其中,周遭竟是靜謐得仿若幽冥之境,莫說鬼影難尋,就連神蹤亦杳然不見。
他心中自是清楚個中緣由,也深知此刻回欽天監並非明智之舉。
奈何被主人從王府無情驅趕出來。
想他這位在百姓口中備受尊崇敬仰的鐘馗老爺,又身為欽天監的二品監察長,竟遭此冷遇,實乃破天荒的頭一遭。
來到平素舉行莊重議會的宏偉大殿,內里空寂無人,鍾馗只得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朝著深處行進。
行至一間滿是裊裊香燭的偏殿,竟瞧見往日那高大威嚴、氣宇軒昂的城隍爺,此刻身形略顯佝僂,宛如那殘陽之下煢煢孑立的老者,此景怎不令人心生酸楚。
鍾馗腦海中警鐘驟然轟鳴大作,心下暗忖,此番情形怕是遠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嚴重。
正欲悄無聲息地悄然退去。
「不是命你守護辰王嗎,為何突然回來?」
城隍爺那清冷淡漠的聲音悠悠傳來,宛如寒夜冷風。
鍾馗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趨前行禮鞠躬,稍加思忖後方道:「辰王安然無恙,但下官見白日浩天鏡奇異顯化,卻又驟然墜落,實是放心不下,故而回來看看。」
「應龍天燭可是蒞臨京都了?」
城隍爺驀然轉身,一雙神明之眸瞬間迸射出攝人心魄的璀璨光芒,仿若利箭般死死盯著鍾馗。
鍾馗頓時大驚失色,腦子瞬間亂鬨鬨。
仙長都知道了?
莫非先前仙長在辰王府乃是佯裝糊塗,實則早已洞察一切?
剛欲開口解釋,卻又聽聞城隍爺寒聲說道:「這破碎不堪的浩天鏡內還殘留著一絲龍氣,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將浩天鏡從天上擊落,還摔的支離破碎,恐怕也唯有那龍之霸主做得到。」
「鍾馗!!!」
驀地,城隍爺怒聲暴喝,周身洶湧澎湃著浩浩蕩蕩的神明氣息,如山呼海嘯般向著鍾馗狂暴鎮壓而去。
鍾馗當下便狠狠跪地,只聞得地面發出大範圍崩裂的沉悶巨響。
「本神深知你與應龍天燭存有特殊關係,但你切不可忘卻根本,你現今乃是欽天監的監察長,不可胳膊肘全然朝外拐去,應龍天燭蒞臨京都這等驚天大事,你竟未提前向本神稟報,倘若非是浩天鏡察覺異常顯化而出,本神怕是至今仍被蒙在鼓裡!」
「仙長息怒,鍾馗罪該萬死!」
城隍爺見鍾馗對著自己不停磕頭謝罪,面色卻未有半分緩和,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著他,厲聲道:「你僅止罪該萬死嗎?你莫非還不對本神吐露實情,應龍天燭來此京都究竟所圖為何?」
鍾馗緊咬牙關,雙唇緊閉不言,那張素來凶神惡煞的面龐此刻蒼白如紙,唯有無休止地磕頭請罪。
「你緘默不語,莫非以為本神便無從知曉?」
城隍爺冷笑連連:「辰王明明本成活死人,為何竟能陡然死而復生,還覺醒了那潛龍命格?本神先前還當是辰王於生死危局之中,激發自身潛能所致,如今看來,分明是天燭出手相助!」
「若無龍血,辰王憑何覺醒命格?想那天燭先前刺殺嘉隆未遂,現今又涉足皇子奪嫡之爭,他助力辰王覺醒命格,擺明是要扶持辰王登上大位,來日取代嘉隆,榮登大寶,是也不是?」
啊...!
鍾馗聞聽此言,誠惶誠恐,此時愕然抬頭望向城隍爺那張威嚴赫赫的面龐,目中滿是驚震之色。
城隍爺瞧著鍾馗的驚容,眼神之中不禁閃過一抹得意之芒。
看來是被自己料中了。
嘉隆往昔那般針對天燭,妄圖食龍肉以求長生,天燭現今成就應龍之軀,又豈會善罷甘休。
先前眸光刺殺是報復,現今扶持辰王上位亦是報復。
總歸一句,天燭定要將嘉隆拉下馬來,只要嘉隆失去那至尊之位,便不再受國運庇佑。
屆時以天燭那翻天覆地的通天手段,還不是任其拿捏。
城隍爺心中暗自慶幸,天燭此番報復僅針對嘉隆帝一人,未曾遷怒於芸芸蒼生。
雖是存有私心,卻好歹救下了一位皇子。
龍之霸主出手搭救身負潛龍命格的皇子,仿若命中注定一般。
辰王若生於大夏王朝任何一個天下無龍之時,未被冊立東宮,決然無法覺醒命格。
偏偏誕生於嘉隆帝之期。
偏偏,這世間又橫空出世了一條蛇走蛟而成的真龍。
此非命中注定又當何解?
所謂潛龍命格,註定是要繼承江山大同的人。
何為註定?
不正如此嗎?
「鍾馗,本神此刻只問你一句,天燭現今可還在京都?」
城隍爺死死盯著鍾馗那張滿是震驚的面。
鍾馗自震驚中回神,忙擺出一副如實交代的姿態說道:「仙長,鍾馗昔日奉您之命前往郊區整肅鬼神風氣,故而結識尚在蛟龍時期的天燭。他為躲避深山妖王追殺,委身於百姓村寨,因見不得祠堂鬼神欺壓百姓,憤而出手誅殺一位鬼神。鍾馗前往緝拿,見其身負功德,又事出有因,故而網開一面,放其離去。」
「其後他登天門化身世間真龍,為報答鍾馗先前放生之恩,贈予下官一道龍氣,助下官突破鬼神之境。」
「此番他悄然入京,言稱冥冥之中感應到潛龍命格的皇子深陷死亡危機,故而出手相助。」
「然救得辰王后,便已返回太行山。」
鍾馗一氣呵成,說得有理有據,而後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面上神情也鬆弛下來。
嚇死嚇死,敢情鬧半天,仙長並非真正知曉。
那他只能順著仙長的思路走。
城隍爺聽後,就信了八九分,只因對方乃是鍾馗,曾為那嫉惡如仇的罰惡司判官。
故而,當初鍾馗突破鬼神之境,身上攜有龍氣,他亦未曾追究,反倒為其加官晉爵。
對於這位司法正神而言,天燭從來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龍。
與他有所牽連,並非什麼罪過。
「天燭離去之後,可曾給你留下什麼言語?」
城隍爺再次發問。
鍾馗不假思索地道:「他言稱辰王與他有緣,令下官盡力襄助。」
哼!
城隍爺傲嬌地冷哼一聲,神色淡然地道:「他是欲讓你幫辰王,還是想讓欽天監幫辰王?」
這...!
鍾馗頓時愣住,一時無言以對。
「你在辰王府逗留一日,觀辰王為人如何,可有資格成為這大夏王朝未來的儲君?」
「下官不敢貿然妄下定論,但既然仙長與天燭皆對其另眼相看,想必定然差不到哪裡去。」
哼!
「本神何時言明看上辰王了?」
鍾馗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