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烏龍

  秋風吹進老宅,橡樹葉發出嘩嘩響聲。

  李紅兵被涼風吹醒,從搖椅里坐起身,看著空蕩蕩的稻場,才發現工人不知何時都已經離開,忍不住吐槽道。

  「狗入的孫強,走時候也不知道說一聲。」

  罵完後才想起,自己現在什麼都聽不到。

  搖椅旁趴著狼犬們,見爸爸醒了,發出嗚嗚叫聲,可惜李紅兵只能看懂口型,狼犬們發出聲音卻聽不到。

  叫了一會。

  狼犬們發現爸爸不對勁,連忙湊到跟前扒拉褲腿。

  李紅兵指了指耳朵,「我現在聽不到,家裡有事你們多盯著點。」

  爸爸成聾子了!

  狼犬們發出嗚嗚悲鳴。

  這些聲音李紅兵聽不到,但眼睛可以看到,知道狼犬們為自己擔心,欣慰的把四條狼犬挨個擼一遍。

  「沒事,過幾天就好了,你們餓不餓,我來做飯。」

  說罷,朝廚房走去。

  狼犬們互相對視,大花嗚嗚幾聲,讓弟弟妹妹們去守家,自己保護爸爸。

  李紅兵在廚房裡忙來忙去,大花始終緊緊跟在身後,每當動作稍微大一些,就會上前咬住褲腿,提醒爸爸注意。

  耳聾後,李紅兵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周圍太安靜,安靜的讓人窒息,逐漸適應後,也就那麼回事,農村又不是城市,車來車往,沒有那麼多危險。

  冰箱裡上次殺豬剩下不少大骨頭,李紅兵燉了一大鍋醬骨頭,煮一鍋麵條,熬骨頭剩下的鹵湯,往麵條上一澆,味道也不錯。

  堂屋屋檐下。

  亮起昏黃燈光。

  一大盆醬骨頭擺在地上,李紅兵雙手抱著骨頭大口朵頤,周圍趴在狼犬們也咯咯嘣嘣啃著骨頭。

  「妹夫,妹夫,在家沒?」院門方向歐陽華提著籃子出現,身後還跟著孫蓮倩、小五子、方萬達、三泡,紅旗一行人。

  大花聽到叫聲,蹭一下站起身,邁著小碎步迎上去。

  爸爸聽不見。

  現在自己當家。

  「嗚嗚嗚!」

  「大花,你爹在家沒?」

  「嗚嗚嗚!」

  「在家啊,你們吃飯沒,我帶了蘇師傅的醬肘子,鹵豬蹄。」

  在歐陽華嘮叨聲中,一行人來到稻場,這時李紅兵抱著大骨頭,才看到大家一副緊張模樣。

  「師父,你出事咋不跟我說呢!」孫蓮倩哇一聲哭出來,快步跑到李紅兵面前。

  燈光昏暗。

  李紅兵也不知道二徒弟在說啥,反正只看到她哭哭啼啼跑過來,一邊安慰,一邊沒好氣的沖歐陽華說道。

  「哭啥哭,我這不好好的,老歐,你跟他們亂說撒!」

  「我這不碰到了!」歐陽華尷尬的提著籃子走上台階,看到地上滿滿一大盆醬骨頭,下意識低頭說道,「老爺子還怕你沒吃飯,讓我專門給你送些過來,你這小日子不錯啊!」

  由於歐陽華低頭說話,李紅兵壓根聽不到,只是眼巴巴的看著二徒弟。

  師父真成聾子了!!

  本來孫蓮倩就眼淚汪汪,看到師父一臉茫然表情,想到從前師父豪氣沖天的樣子,頓時心裡那叫一個酸楚,眼淚更是嘩嘩往外流。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

  同樣不是滋味。

  本來太陽落山,各自都回到家裡。

  歐陽華在老爺子催促下,去食堂給妹夫訂一些飯菜送過去,不想碰到方萬達跟孫蓮倩吃飯。

  想到李紅兵一個人在家,耳朵又聽不見,就好心跟孫蓮倩說一聲,讓她去看望一下師父。

  那知這事一說。

  孫蓮倩反應不是一般激動,飯也不吃了,直接打電話給小五子,讓他帶治耳聾的藥劑來食堂集合,一旁方萬達也沒閒著,立馬跑出食堂告訴紅旗他們。

  李紅兵可是村裡的底氣。

  突然耳聾了,還了得。

  後生們腳步快先來老宅看下情況,大人們隨後過來。

  然後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李紅兵手裡拿起大骨頭,看二徒弟哭的梨花帶雨,手裡骨頭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能傻愣愣站在原地。

  其他人見紅兵哥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裡更是悲痛。

  好好治個病。

  咋把耳朵給治聾了呢!!

  死老天不開眼!

  三泡紅著眼眶,幾步衝到屋檐下,拽著李紅兵胳膊。

  「哥,跟我走,我送你去醫院,市里治不好,咱們去省里治。」

  其他人被三泡的話提醒。

  「對對對,咱們去治病,總能只好的。」

  「我去開車,咱現在就走,一定能治好的。」

  「沒事,哥,就算你聾了,那也是我哥。」

  人群外面,小五子盤坐在地上,腿上放著一本本醫書,臉色通紅,不停的翻書,魔怔似的嘟嘟囔囔。

  「不對,這方子不對。」

  「應該還有治耳聾方子。」

  「上焦實火用黃連上清丸,腎精虧虛用左慈耳聾丸,肝經火熱上擾用龍膽瀉肝湯,血虛用四物湯。」

  「都不對,師父氣血充盈不是四症,可用針灸之法,針刺耳門、聽宮、聽會、風池、大椎、腎俞、三陰交、太溪。」

  「也不對,我怎麼找不到方子。」

  「找不到啊!」

  這時,小五子突然感覺一隻大手按在頭頂。

  抬頭望去,目光穿過昏黃燈光,看到一張溫暖面孔,那是師父的臉,他微笑著,眼中充滿了關切和愛。

  李紅兵坐在小五子身邊,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髮,「師父沒事,過段時間就好了!」

  看著師父眼睛,感受著他溫暖觸碰,心中不安漸漸消散,委屈說道。

  「師父,我是不是很沒用,連個方子都找不到!」

  李紅兵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神色,輕輕地拍了拍小五子肩膀,「師父這不是病,是因果,是懲罰,藥不可治。」

  因果、懲罰!

  這些對小五子來說太過遙遠,遠不是他現在這個年紀能觸碰的。

  但藥不可治這四個詞小五子懂。

  記得師父給自己講課時,說過一段扁鵲見蔡桓公時的一句話。

  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髓,無藥可治,臣是以無請也。

  無藥可治就是說不可救藥病入膏肓。

  眼淚嘩一下湧出來,猛的撲進李紅兵懷裡。

  「師父,我不讓你走。」

  周圍人聽到小五子哭喊,心裡格登一下。

  剛不是說就是耳聾,怎麼嚴重到要走了!!

  頓時,場面那叫一個混亂。

  孫蓮倩直接哭暈在方萬達懷裡,三泡蹲在地上不斷拍打腦袋。

  有道是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紅旗幾個後生哭的稀里嘩啦,一邊哭一邊罵天罵地。

  而歐陽華呆呆站在原地,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

  紅兵要走了!!!!

  中午時候還好好的,過了一個下午,怎麼就變成這樣。

  李紅兵看著眼前混亂場面,耳朵聽不見,那叫一個頭大,是自己說不清楚,還是他們理解有問題。

  個個跟得失心瘋一樣。

  剛要推開小五子,好好跟這幫失心瘋患者解釋原因。

  「你們慌」

  正好一群村民從過道走出來,看到稻場上哭聲一片,所有人心裡發緊,較快腳步。

  「紅旗,你哭個球,出啥事了!」福勝緊張的大聲吼道。

  李紅旗哭的稀里嘩啦,哽咽說道,「爹,紅兵哥要走了!」

  話音未落。

  啥!!!!

  村民們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寫滿了驚愕和不敢置信,他們嘴巴微微張開,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噎住喉嚨。

  走了!

  在農村走了兩個意思,一個是動作行動,一個就是說人去世,就會說走了!

  福勝最先清醒過來,臉上先是驚訝,繼而憤怒,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呼吸急促。

  「你狗入的瞎說啥,老子抽死你。」

  「福勝叔,是紅兵哥親口說的。」建軍哭的揪心,再次確認這件事,同時望向人群里的老根,「爹,紅兵哥要走了!!」

  「我不信!!」

  菸袋叔衝上前,推開紅旗和建軍,看到坐在地上的李紅兵,腳步踉踉蹌蹌走近,嘴巴抖動,仿佛用盡全身力氣。

  「紅兵啊,你真要走了!」

  背對著光,再加是晚上,李紅兵根本看不清菸袋叔口型,無奈問道。

  「叔,你說啥,我聽不見!」

  菸袋叔猛的後退幾步,直勾勾盯著坐在地上的李紅兵,臉皮不住抖動,似乎看到可怕事情。

  聽不見!

  聽不見!!

  作為村里專門送行老人,見過太多生老病死,親手送走太多太多老夥計。

  人在臨終前,有些人會看不見,聽不見,受不了話,這都是要走的徵兆。

  想不到這會出現在李紅兵身上。

  想到剛剛後生們說的話。

  眼袋叔搖晃身體,幾乎快要倒下,被旁邊的秀才一把扶住,眼袋叔一把推開秀才,望著村民奇葩目光,艱難的說道。

  「紅兵,紅兵真要走了!」

  轟!!!

  從菸袋叔嘴裡聽到這句話。

  有些人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緊握成拳,似乎想要抓住什麼來支撐自己;另一些人則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

  金花嬸雙手捂住胸口,踉蹌地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淚水順著她滿是皺紋的臉頰滑落。

  稻場陷入一片沉重沉默之中,只有那震驚消息在人們腦海中迴響,一遍又一遍地衝擊著他們的心靈。

  不知誰先哭出聲,瞬間傳染其他人,稻場上響起各種哭聲,嚇得老橡樹上的虎皮鸚鵡們拍打翅膀,逃向夜空。

  縱然李紅兵聽不見,可場面讓他感覺不對勁。

  推開小五子!

  起身來到眾人面前,此時李紅兵還不知道因為自己一句話,導致事情似乎正在偏移方向。

  「你們幹啥呢!我這不好好的,都哭啥?」

  見到現在李紅兵還在裝沒事,就為不讓大夥擔心。

  人做到這個地步,還能說什麼!

  隨即,哭聲更大了!

  可李紅兵依舊聽不見。

  「紅兵叔,你還有啥想辦的事情,跟我說,就算砸鍋賣鐵我也給你辦好。」水生哭紅眼眶。

  鐵柱也跟著說道,「紅兵叔,我一定給你打副青岡石棺材,咱們要走也要風光大葬。」

  這回不背對著光,李紅兵看清兩人口型。

  頓時像被一道驚雷,從頭頂一直電到腳趾尖。

  什麼玩意?

  青岡石棺材、風光大葬!!

  村里難道有老人去了!

  「誰走了?我看大夥都在啊!」李紅兵以為是村裡有人去世,村民過來抱上,可也用不了這麼多人一起報喪。

  「紅兵叔,你啥都別說,我回去就給你做壽衣,我用最好的料子。」

  劉寡婦走出人群,眼淚汪汪的伸手要給李紅兵量尺寸。

  淦!!

  李紅兵反應過來。

  合著是自己走了!!

  呸呸呸!

  老子活好好的,走什麼走!!

  你們都得了失心瘋吧!

  「都別哭了,聽我說話,誰都不准吭聲,讓我說完!!」

  「先說清楚,老子活的好好的,沒病沒災,馬上還要當爹,你們別瞎幾把咒我。」

  嗯!!

  村民們一下愣住,直勾勾盯著李紅兵,回味剛紅兵叔說的話,接下來目光投向紅旗和建軍、菸袋叔。

  就是你們仨說紅兵叔走的。

  「是啊,紅兵哥親口說無藥可治,小五子就說不讓走!」紅旗也反應過來,連忙走到李紅兵面前解釋。

  李紅兵要被這個憨貨氣死。

  「老子說無藥可治,是說沒有病,不用吃藥!」

  「耳聾是因為治病暫時傷到,過段時間自己就好,吃什麼藥!」

  啊.哈啊哈哈!!

  紅旗表情五味雜陳,扭頭去看建軍和菸袋叔,卻發現兩人不知啥時候跑了,而老爹一邊獰笑,一邊捏著拳頭朝自己走過來。

  心裡發出一聲哀嚎。

  為什麼倒霉的總是自己!!

  「別打臉,明兒還要相親。」

  誤會解除。

  倒霉的紅旗也挨了一頓痛徹心扉的父愛教育。

  歐陽華更是鬆口氣。

  見紅旗被揍得嗷嗷叫,要不是身份擺著,自己恨不得上去給兩腳。

  瞎幾把傳啥話!!

  揍死你活該!

  可耳聾確實事實,村民們八卦心升起,醫生給人治病把自己耳朵治聾,這還是蠍子拉屎獨一份。

  對此李紅兵隻字未提,但還是語重心長的告訴村民。

  好好做人,不能幹後悔莫及的事情,因為人在做天在看。

  這算什麼!

  大部分村民聽不懂,但還是有些村民似乎知道了什麼。

  附和點頭,告訴眾人憑良心做事。

  誰也沒想到。

  因為這場烏龍,草溝村風氣一下變得好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