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雲峰話里話外的意思,其實就是要錢,要錢倒是好辦,可以投其所好。」
乾清宮書房內,朱標聽到了朱元璋的贊同,卻並沒有表現得多高興,只是認真分析道:「但這裡面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朱元璋問道。
「度。」
「度?」
「不錯。」
朱標思索道:「這中間的度該怎麼拿捏取捨,他要錢,咱們就給錢,可一次性給了太多,他的胃口就撐大了,每幫一次咱們就給一次,大明的江山遲早要敗光。」
「嗯。」
朱元璋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他也清楚這個道理。
有求於人的時候,對方的胃口是不一定能填飽的。
何況這並非是一次性買賣,而是長久合作,那對方的胃口很有可能越來越大。
加之人都有惰性,一下子就得到一筆巨大的財富,朱雲峰說不好就對大明的事情沒那麼上心了。
所以給對方好處的度要怎麼拿捏,就非常考驗他們的智慧。
偏偏這種事情是機密,不能宣揚出去,否則的話就怕下面有異心。
何況若是讓李善長胡惟庸藍玉他們知道自己未來被他搞死了,那還得了?
因而朱元璋也不能叫李善長他們那些人過來幫他參謀參謀,自然就只能跟朱標探討一下其中度的把握。
現在看來太子的確是他最合適的接班人,雖然偏向於仁政,卻能夠迅速領悟到他的意思,老四跟太子比起來,還是太嫩了。
「那依照標兒看,咱們該如何把握好其中的度呢?」
朱元璋問道。
朱標這次沉思了很久很久,直到肚子裡傳來咕咕叫聲才讓他驚醒過來。
見此朱元璋就說道:「暫時沒有想到就算了,先吃點東西吧。」
「倒不是沒有想到,而是在想這個辦法能否行得通。」
朱標說道。
「哦?」
朱元璋忙問道:「什麼辦法?」
「不談國事,先談了解。」
朱標說道。
「詳細說說。」
朱元璋來了精神。
朱標道:「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是,朱雲峰對我們很了解,但我們對他,以及對後世,什麼都不知道。」
「嗯。」
朱元璋點點頭,深以為然。
他去了一次藍沙鎮,那裡的一切都讓他陌生。
汽車、高樓大廈、摩托車、電動車,人們交往的方式,遠程通信能力。
最讓人不敢置信的是,當地的衙役居然會秉公辦案。
一不打殺威棒,二不找苦主和案犯要錢,三不隨便關押,而是好心好意跟他們講道理。
一切的行為方式和生活準則都讓朱元璋感覺巨大的詫異。
要知道他可不是天生就是皇帝,而是平民出身,最慘的時候甚至開局一個碗,在河南、安徽等地四處流浪,當了三年乞丐,見識了太多風土人情。
元末亂世,地方上民不聊生。四處起義割據遍地,百姓生活艱難困苦,官府橫徵暴斂,要辦任何事情都要錢要物。
稍有不慎,那些當差衙役和元兵乃至於起義軍就肆意殺人,庶黎真就是處於水深火熱之間。
包括朱元璋自己,當時也不過是亂世一浮萍。剛開始參加紅巾軍,也沒想過要做什麼大事。純粹就是湯和坑了他,寫信給他邀請他一起造反。
當時朱元璋正在猶豫,結果有人聽說了這件事要告發他,他才被迫逃離皇覺寺,踏上了起義軍的道路。
所以朱元璋太清楚元末亂世是什麼景象。
包括現在大明天下,他也不認為海晏河清,下面的作風有粗暴他清清楚楚,為此他殺過很多人,將來還會殺更多的人。
如今忽然去了一趟後世,看到了一座山下小鎮的繁榮,那井井有條的生活氛圍,還有當地官府的親民作風,都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別看謝明輝呵斥過朱元璋,可卻沒有動手打人。
這在古代元末那種不管原告被告,只要來了衙門,如果不使銀錢的話,先打一頓殺威棒再談訴訟要求的衙門環境來說,簡直不敢想像。
這世上哪有衙役不粗暴的?
哪有衙門不要錢的?
哪有當差的會對你這麼客客氣氣的?
巨大的差異讓朱元璋只覺得顛覆了他的認知。
因此他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那就是信息差!
朱雲峰是現代人,他知道古代歷史,知道他們的一切。
反觀朱元璋他們對現代一無所知。
這是朱雲峰的優勢。
他現在就能夠憑藉著這個優勢坐地起價,談一個好籌碼。
而朱元璋他們,甚至連自己給的籌碼是什麼價值都不知道。
比如一兩銀子在後世什麼價,一兩金子又是什麼價?一無所知。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就沒有任何主動權,幾乎是朱雲峰說什麼,他們就得聽什麼,太吃虧了。
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什麼急吼吼要搞國家大事,而是了解後世的情況。
至少也得對後世的物價有個清晰的概念。
否則大明江山都得給賣了。
「我們能否繞開這朱雲峰......唔......」
朱標沉吟道:「或者說除了這朱雲峰以外,還有別的選擇?」
「可惜啊,沒有。」
朱元璋嘆道。
那石碑是固定在朱雲峰家裡的。
如果石碑移動了,那兩界穿梭的功能也就失效了,這一點是他驗證過的事情。
所以他們就沒有任何辦法繞開朱雲峰。
最主要的是他們去了後世沒有身份證,那就是黑戶。
黑戶是什麼情況他清楚得很。
出門出不去,與人交流也沒法交流,一旦被後世官府抓住,事情很快就會暴露。
因此他們必須要依仗朱雲峰,也只能倚仗朱雲峰,沒有任何選擇。
而最極端的想法朱元璋也未嘗不是沒有想過。
比如把朱雲峰和季赫殺了,霸占他家,讓朱棣或者其他同齡兒子冒充兩人,然後慢慢對後世的世界進行探索。
但這個想法也僅僅只是冒了冒就迅速被朱元璋給打消。
一來朱雲峰住在村子裡,周圍都是他們朱家後人,人消失了怎麼可能察覺不到?是不是本人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到時候一個電話報警,他們就得歇菜。
二來據說後世是什麼網絡發達時代,什麼攝像機、監控器、手機到處都能監視,朱元璋也親眼看到了電腦和手機的厲害。
如果貿然採取這樣極端的方式,被那什麼監控網絡發現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屆時後世的國家派出大軍,他大明豈不是要被輕鬆消滅?
哪怕他移動大明這邊的石碑,讓人無法過來,可打算利用後世的知識、物資、科技的想法也會泡湯。
更何況後世的那塊石碑他是沒有辦法帶回大明的,以後世的科技發達程度,鬼知道他們有沒有能力解決石碑移動後不能傳送的問題。
所以朱元璋雖然幾次在與朱雲峰和季赫的接觸過程當中起過殺心,卻在深思熟慮之後就熄滅了這些想法。
這是最早朱元璋被捆住的那段時間就已經考慮好的事情。
只是這樣一來朱元璋就沒有其它任何選擇了。
唯一的抉擇就是跟朱雲峰合作。
別無它法。
他搖搖頭道:「想俺英明一世,沒想到到了晚年,卻被後世子孫小輩給拿捏住了命脈,真就是讓人不甘。」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後世之所以是後世,那自然是後世比如今強盛。」
朱標也說道:「正如父親說的那樣,他們一個什麼原子彈就可以消滅一個擁有數百萬丁口的城市,咱們大明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只能倚仗他。」
「那就如此,到時候咱過去之後,也就不先談那些亂七八糟的國事,而是旁敲側擊,與那小子聊聊物價吧。」
朱元璋皺眉道:「只是這般東西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弄清楚的,如果不直接問那小子的話,恐怕要耗費很久,興許要好幾年才能犁清乾淨。」
「唔.......」
朱標亦是感覺到了問題的難辦之處。
他們不想被朱雲峰輕鬆拿捏,就得對後世有一定了解。
可想對後世有一定了解,光靠旁敲側擊,那得猴年馬月去了,而且也繞不開朱雲峰。
朱雲峰不是傻子,不可能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因此到時候還是容易被對方拿捏。
結果到頭來就形成了一個悖論。
真是讓人頭大。
「那便開誠布公!」
朱標咬咬牙道:「他漫天要價,咱們還是得就地還錢,把雙方的顧慮都講開了,好好談談,那大抵就會好很多,相信他也明白我們的意思。」
朱元璋搖搖頭道:「這小滑頭不簡單,我就怕這傢伙沒那麼容易答應。」
「沒有任何辦法。」
朱標亦是愁眉苦臉道:「若是有辦法的話,又何必受制於人?但縱使父親是皇帝,孩兒是太子,又能拿他如何呢?只能如此了,或許真誠一些也不是壞事。」
「唉,那便這樣吧。」
朱元璋長嘆道:「可惜了,我聽那小子說有什麼穿越,說現代人可能會穿越到古代而不能回去。若真是如此便最好,到了俺大明,甭管什麼都得給俺乖乖吐出來,儀鸞司有的是辦法和手段,奈何他還能回去,可不就捏住了咱們的命門嗎?」
不能回去,那意味著就沒有了退路。到了我大明來,你就是大明的一條狗,咱朱元璋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不聽話的話,那就儀鸞司的詔獄伺候,各種酷刑,總有能撬開你嘴的時候。
但能回去就代表了有退路,並且朱元璋還需要後世發達的科技產品來迅速壯大他大明,別的不說,光那什麼槍械、大炮、飛機、坦克、原子彈聽著就讓人眼饞。
所以朱元璋就沒辦法在這件事上彰顯什麼皇帝威嚴,也無法對朱雲峰動用武力,甚至人家踹了他下面,扇了他耳光,打了他臉,一拳給自己兒子揍得滿臉全是血,他也得讓朱棣保持冷靜,那是丁點仇都不敢報。
這種被人拿捏的感覺讓朱元璋就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大半輩子,從一個流浪四方的乞兒,一個皇覺寺悲慘的和尚,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九五至尊的位置,已經天下權力頂峰的時候。
再一抬頭,好嘛。
天上來人。
自己又成為了社會的底層。
這種落差感,讓朱元璋有種想發怒,卻又發不出來的感覺。
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