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送功勞上門

  林白軒來到給孤園的時候,卻見涼亭里坐著兩位峨冠博帶的老人,其一為大儒張載,另一人卻甚是面生,不知是何方人物。

  他正要走開,張載卻一眼見到了林白軒,揮手召他前來,指著林白軒對另一位老人笑道:「這個就是我剛剛提到的林家小子。」

  「哦?」另一位老人白面無須,神采奕奕,上下打量了林白軒幾眼,點頭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橫渠公所言不虛矣!」

  「這位是……」

  林白軒剛問了一句,就被張載惡狠狠的瞪了一眼。

  「教你平時多讀書,如今平白鬧了笑話。姜夔姜堯章的大名,你莫非也不知道?」

  林白軒愣了愣,垂頭喪氣的說:「不知……」

  張載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抽出戒尺,怒道:「伸手!」

  林白軒張口結舌,只得委委屈屈的伸出手去。張載也不客氣,結結實實打了三記,喝道:「教你長個記性,豈不聞『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哦哦哦!」林白軒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原來是白石道人!」

  連楊萬里、范成大爭相結交,朱熹、辛棄疾都為之讚嘆的白石道人姜夔,居然連名字都想不起來,這頓打著實挨得不冤……

  張載哼了一聲,隨口解釋道:「白石先生比老夫年輕幾歲,卻是博採眾家之長,詩詞、書法、音律都堪稱一代大家。前番他在陽世任職淮揚郡司,這幾日回酆都城敘職。你這小子,可要虛心向白石先生請教才是!」

  在陰司派往陽間的官員當中,城隍相當於縣長、市長,而郡司就相當於高官的職務,算得上是封疆大吏。

  姜夔連連搖手笑道:「橫渠公折煞愚弟了。」

  二人互相吹捧幾句,忽然兩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牽著手跑了過來,其中一個稍大一些的娃娃叫道:「爹爹,我答應小詹弟弟帶他去找人,還望爹爹允可!」

  還不等姜夔答話,張載卻撫須笑道:「賢弟許久不曾回陰司,想不到生了這般俊美的一對娃娃,可喜可賀!」

  姜夔卻輕嘆道:「非也!這孩子是我收的義子。前年姑蘇境內有妖僧養鬼,害了這兩個娃娃的性命。這老大魂魄漂泊無依,我見他聰穎伶俐,便收了他為義子。這小的卻魂魄不知所蹤,一直引為憾事。」

  「前幾日我回到酆都城,卻遇到這小娃娃,得知他有了歸宿,魂魄投身常州一家姓李的大戶人家,倒也是兩全其美!」

  他隨口解釋幾句,便溫言道:「你們要去尋人,不知尋的是何人?這陰司不比其他,規矩森嚴,不可胡亂衝撞!」

  那稍小的娃娃遲疑了一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問道:「姜伯伯,我投身的李家曾有一個姐姐,名叫李惠,大約五六年前病死,卻不知去了哪裡……」

  張載沉吟片刻,喃喃道:「常州人氏李惠?五六年前病死?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

  他忽然神色一動,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楚江王的兒媳!」

  聽姜夔敘述前因的時候,林白軒就隱約覺得有幾分熟悉。當聽到「楚江王的兒媳」,他頓時恍然大悟,這不是《珠兒》麼?

  看著那個唇紅齒白的小娃娃,林白軒不由得多了幾分好感。

  在《珠兒》原著中,這個小傢伙作為第一主角,確實令人憐惜疼愛。

  他幼年父母雙亡,兄嫂也不容他,又被妖僧殺害,煉成小鬼御使。他嚮往親情,便趁機逃了出來,附身到一個年老富翁的亡子身上,當了別人的兒子。

  不僅如此,他還兩次下地府,打聽亡子和姐姐的下落,最後還救了那個便宜父親一命。

  地府戒備森嚴,只有魂體才能進入陰間。他本來已經附體成功,卻又甘願冒著危險,離魂前往地府。可謂有勇有謀,孝義可嘉。

  姜夔略一思忖,便向張載告罪,帶著兩個小傢伙前去普明宮。

  等這一老二小離開,張載的老臉就沉了下來,淡淡的說:「你收拾收拾,去陽間一趟罷!」

  「啊?」林白軒目瞪口呆,急忙問道,「橫渠公讓我去陽間幹什麼?」

  「此番白石賢弟下陰司敘職,卻有一件心事。老夫思來想去,這件事便讓你去辦,若是辦得不好,小心老夫的戒尺!」

  聽了張載的講述,林白軒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在淮揚地界,有五通作祟,霸占良家婦女,偷吃牲畜,百姓苦不堪言。

  姜夔身為郡司,也多次派遣陰兵前往捉拿,怎料那五通神出鬼沒,往往撲空。凡是陰兵前去捕殺的地方,五通往往加倍發狠報復,手段尤其殘忍。時間一長,五通禍害更甚,民怨沸騰。

  林白軒聽了幾句,心中已經明白過來。

  這不就是《五通》嘛!

  五通神雖然有個「神」字,但是對於林白軒來說,只不過是五個剛剛化形的小鬼,便是吹一口氣也殺得乾淨。

  只聽張載淡淡的說:「你雖然伶俐,做事也算妥當。只是老夫與你相識十載有一,卻從未見你來找我借過一本書,學過一個字。」

  「你不喜讀書,那也罷了!卻不可荒廢了你的前途。如今白石賢弟既然有了麻煩,你就去把五通或擒或殺,給他一個交代。日後敘功起來,老夫也好替你搏一個前程!」

  林白軒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如今已經是太乙金仙的境界,一身修為可謂出類拔萃。只要隨便開一開口,便是酆都大帝崔鈺也要立時讓位。

  但是只有面前這位老人,是真心實意替他著想。

  不在意他只是最底層的地府巡卒,也不在意他無根無基,完全只是因為愛惜人才,屢次想要提拔於他。

  這一次讓他去陽間辦差,分明是將現成的功勞送給他!

  恍惚中,隱約聽到張載問道:「如今你的《參同契》,練得怎麼樣了?」

  林白軒急忙收斂心神,答道:「已經練完了!」

  他的小葫蘆里,藏著一本張載親手所贈的《參同契》,是修煉真汞化嬰的粗淺陰行法術。對於如今的林白軒來說,絕對可以算是「練完」。

  原本以為張載會誇他一句,誰知張載反而皺起眉頭,教導道:「修煉之道博大精深,需時時勤學苦練,哪有『練完』的道理?」

  林白軒正要說話,卻又聽張載徐徐道:「那五通只不過是妖鬼化形,想來並沒有多大修為。你既然說自己『練完』了參同契,大約也該有鬼嬰的境界,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他略一沉吟,從懷中摸出一支鐵筆,吩咐道:「這支判官筆跟了老夫一輩子,多少也有些神效……」

  林白軒頓時氣沮。

  說好的放心呢?

  怎麼把您老人家用了一兩千年的判官筆拿出來了?

  真當我收拾不了那五個小鬼?

  不等老人再說,林白軒已經搶先笑道:「橫渠公且稍待,小子去去就來!」

  他陡然化作碩大無朋的判官虛影,遮天蔽日,在地上投了老大一片陰影,遮住半座陰山,嘩啦啦向地府出口飛去。

  張載半伸著手,猶自拿著判官筆,自己呆呆的愣了半晌,這才想起那小子竟然變成的是自己的模樣,忍不住笑罵道:「混帳小子,原來有這般神通。倒是老夫小窺他了,也難怪他嫌棄老夫這支判官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