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似乎很受仙佛的照顧。
光芒萬丈的佛陀降世,有萬朵桃花從天而降,濃烈的香氣四溢,引得沂水鎮附近十里八鄉的愚夫愚婦們納頭就拜,歡喜的涕淚橫流,幾近發狂。
「桃花應該過了季節吧?」
林白軒看看天色,又看看遠處金碧輝煌的寺廟,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花瓣。
他穿著上次那一身淡紫朔雪長袍,背著畫卷,腰懸定靈筆,左顧右盼,看著人群川流不息,盡數往佛光大盛的方向涌去,不由得大惑不解。
「這才一個月不到吧,怎麼就修建起這麼大一座廟宇?」
「沂水不是有普照寺了嗎?那延空和尚我是親眼見過的,佛學精湛,與人為善,是個正經好和尚。」
「怎麼又興建一座大廟?這是要跟普照寺打擂台、爭香火麼?」
但是在沂水這個小地方,能有多少香火?
區區幾百戶人家,哪怕把普照寺的香油供奉全搶過來,也只怕養不起這麼大的一座廟宇……
「放著琅琊郡不去,居然建在沂水鎮,那群和尚也不怕餓死!」
原本還打算去普照寺和延空和尚敘敘舊,林白軒念頭一轉,便往那座富麗堂皇的大廟走去。
「居然是真的?」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建好一座十多畝、二十餘座建築的寺廟,對於現在的社會生產力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薛錦瑟建立給孤園,動用了三四百個妖怪,還偷偷調來了轉輪王麾下的陰兵。也足足花了兩個多月,至今還在小修小補。
在林白軒的猜測中,這個寺廟來得如此蹊蹺,要麼就是人間的大修士出手,要麼就是障眼法……
但是他站在遠處,將那座「善陀寺」來回看了兩遍,卻依然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突然前面沸騰起來,有人高聲叫道:「佛祖出巡啦!」
遠遠的見到霞光萬道,瑞氣千條,一位身披大紅袈裟的老僧緩緩從寺中踏出,身後四位中年僧侶不斷誦經,又有數十名沙彌不斷地從籃子裡往外灑花瓣,都是開得正盛的桃花,鋪得滿地粉紅。
寺外有人準備好了白馬,老僧徐徐上馬,立刻有人跪在地上,甘願做上馬石。老僧微微一笑,伸手在那人頭上摩頂賜福,這才輕輕點著他的後背上馬。
林白軒眼睜睜看著那人歡喜得全身顫抖,竟然幸福得昏了過去……
「好大的排場!」
他皺了皺眉頭。
同樣是和尚,延空和尚雖然囉嗦了一些,但是行動舉止,一言一行,無不都是高僧風範。
但是這個和尚,看著風度翩翩,氣質不凡,卻似乎過於奢華了一些。
林白軒心中一動,睜開神眼,向那老僧瞧了一眼。
只見老僧頭上有祥雲護體,周身有佛光綻放,金輪環於腦後。竟然是一位佛法高深的大僧!
似乎心有所感,那老僧微微皺眉,也朝林白軒看來。
二人目光一對,林白軒眼前頓時變了景象。
但見雲海蒼茫,無窮無際,雲海中突然升起一顆鵝蛋大小的舍利子,光芒四射,眨眼變成一尊丈八金身,赤腳衲衣,手捻蓮花,腳踏蓮台,赫然便是一位大慈悲大願菩薩。
「竟然是真菩薩?」
林白軒這才大大吃了一驚。
不是說天道崩塌,漫天神佛都已經煙消雲散麼?
為什麼這裡竟然有一尊真正的菩薩?
只是西天佛陀、菩薩、羅漢、金剛數不勝數,光是《西遊記》最後一章就記載了上百位之多,自己能記得幾個出名的就算不錯,更不要說憑藉容貌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那菩薩金身微微俯身,帶著憐憫眾生的目光看著林白軒,微笑道:「原來是一位陰司差官,貧僧這廂有禮了!」
「辦差偶然路過,菩薩自便!」
那菩薩忽然一愕,又微笑道:「差官既然往來兩界,貧僧正要向差官打聽一個人……」
二人的對話,都是以神識交談。菩薩的聲音越說越輕,林白軒凝神細聽,漸漸覺得神智有些模糊,似乎有無數人環繞,正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麼。
仔細聽去,那無數聲音都在念著一篇經文。
「以無量喻,照明佛法,開悟眾生。若人遭苦,厭老病死,為說涅槃,盡諸苦際……」
林白軒心中疑惑,這菩薩到底要幹什麼?
不是要打聽什麼事情嗎?怎麼突然變成了念經?
他有些不耐煩,正要打個招呼,退出神識交談。忽然心頭一震,只見滿天白雲剎那間變得烏黑,四面八方都傳來如洪鐘大呂般的雄渾聲音:「還不皈依?」
天地間到處都是回音「皈依……皈依……皈依……」
「皈依你個頭!」
林白軒勃然大怒,猛然撤出神識,袍袖一揮,捲起一陣狂風,將眾多香客信徒盡數送往極遠處。虎視眈眈的盯著那老僧,喝道:「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暗算與我?」
老僧的神情,這一刻變得極度愕然,詫異道:「你又是誰?竟然能擺脫我的往生幻境?」
林白軒哼了一聲,冷冷的說:「我看走眼了,起先還以為你是一位真正的菩薩,沒想到居然是邪魔外道!」
「邪魔外道?」老僧呵呵笑道,「貧僧乃是堂堂正正的佛門正覺,諒你這等陰司小鬼,也沒聽過貧僧的名字!只是沒想到你居然能掙脫貧僧的往生妙法,倒真是讓貧僧大大吃了一驚!」
「佛門正覺?」林白軒冷笑道,「明知道我乃是陰司巡卒,居然上來就偷襲,這就是你所謂的堂堂正正?」
「再說了,自從天道崩塌,漫天神佛早已不知所蹤。你竟敢冒充佛祖,其心可誅!」
「陰司地府原本就該屬我西方,貧僧好心渡你,不要不識抬舉!」
林白軒懶得與他多做口舌爭辯,冷笑一聲,一掌呼的拍出。
那老僧面帶不屑之色,袍袖展開,轉瞬間變得遮天蔽日,遙遙向林白軒當頭罩下。
「不知死活!」
陡然只見一道青光直衝天際,天空掀起肉眼可見的巨大漩渦,風雷滾滾,猛然間放射出無窮殺氣,如同通天巨柱,上頂蒼穹,下達黃泉。
驚雷般一聲爆響,老僧臉色大變,急忙飛身後退,低頭看去,卻見自己的寬大袍袖,赫然被一掌拍得粉碎,碎片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
「是你!」
老僧光著一條臂膀,說不出的狼狽,臉色卻陰厲得可怕,一字一頓的說:「原來殺了洪錦白蓮分身的,就是你!」
「洪錦的白蓮分身?」林白軒皺了皺眉頭,「你又是誰?」
那老僧手臂一抖,袍袖轉瞬恢復了原狀,傲然道:「貧僧大勢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