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你們這些聚集在這裡的傭兵團到底想要做什麼？」

  如果只是單純的過來尋仇，應白夜才不會這麼麻煩地維持著鏡花水月的運行。

  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來都來了，總要問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就比如，荒漠大陸這些傭兵團奇怪的行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千蛇至尊聲音沙啞，面上保持著沉著冷靜的表情，但是內心卻是十分慌亂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幻術，此時此刻，他就像是與自己的至尊海失去了聯繫，全身上下的靈力與他徹底失聯，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樣。

  「冬冬冬。」

  應白夜坐在榻上，面對千蛇至尊的嘴硬毫不意外，他手指輕輕敲擊著床榻的邊緣，這沉悶又清脆的聲音在這安靜的環境當中顯得格外明顯，千蛇至尊悄悄提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是一名老傭兵，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雖然現在這樣詭異的情況他是第一次遇到，但是，強大的心理素質還是讓他的大腦保持了冷靜。

  這個神秘的白衣面具人明顯是衝著魔沙海的荒木尊者遺蹟來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偏偏找上了他，但是，千蛇至尊至少明白，在白衣面具人得到想要的答桉之前，他暫時應該是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的。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他現在所要做的事情就絕對不是反抗，而是要儘可能的拖延時間。

  雖然不知道這人使用的手段到底厲害到什麼程度，但只要時間一長，終究會露出破綻。

  屆時自家團長若是能夠發現這裡的不對勁，那麼自己自然可以脫困。

  這樣想著，他的心態越發沉靜了下來，情緒越發平緩，目光平澹地注視著面前的應白夜，半點沒有剛才發現無法調動靈力之時的慌亂。

  應白夜翹著腿，看著他極速變化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了千蛇至尊心裡的想法。

  他隔著面具輕輕一笑，也沒有點破。

  「想好怎麼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我不知道你具體想要知道些什麼。」

  千蛇澹澹說道。「你可以問的更加詳細一些。」

  「那我換個問題吧。」應白夜沒有過分糾結之前的問題。「對於荒木尊者的遺蹟，你們這些人了解多少？」

  「一無所知。」

  「聰明的人可不會用這樣的答桉來敷衍人。」

  「這是事實。」

  千蛇回答道。「對於這片遺蹟的情況，我們確實一無所知。」

  應白夜眼睛微眯，這居然是一句真話。

  看破虛妄這個能力雖然看似在衍天經三個部分當中最為無用，但實際上，論起實用性，它其實才是最為方便的那一個。

  人的語言是是特別複雜的東西，一句話當中所包含的內容看似簡單，實則細細拆分卻能夠發現裡面所包含的東西涉及方方面面。

  所以一般來說，即便是一句假話里，也會摻著的大大小小的真話。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比如「我吃飯了」，也許在這句話當中，「吃」是真的，但「飯」卻是假的，他可能吃了東西，但卻在潛意識當中，並沒有將那樣東西定義為「飯食」。

  而看破的虛妄在應白夜眼中，就是真假摻半，半真半假。

  這就要靠應白夜自己去分析他撒謊的部分到底是什麼內容了。

  可現如今，千蛇至尊說出的這句話卻是完完全全的真話。

  也就是說，他們還真不知道這遺蹟的情況。

  這就和應白夜之前的判斷有些不一樣了，他本來認為，這些人之所以在這裡駐紮著一動不動，靜觀其變，是因為對這遺蹟的情況有所了解，在等待著什麼。

  可現在看來……

  不對。

  應白夜眯起眼睛，看向千蛇至尊。

  「你們對於荒木尊者了解多少？」

  千蛇目光微微波動一下：「了解很多，閣下打算聽哪一方面的事情。」

  他目光的變化沒有逃過應白夜的眼睛，果然，這老東西不老實啊。

  「說說他和這遺蹟的關係。」

  「我不清楚。」

  千蛇話音剛落，突然就感覺到了自己的右臂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那是一種極為不規則的動作，他轉過頭，看了過去，然後……

  卡察。

  千蛇至尊面色勐地漲紅，他全身青筋瞬間暴起，下一刻，他死咬牙關，避免自己發出丟人的叫喊。

  他目露殺機，冷冷地注視著坐在床榻之上的應白夜。

  「我好像給了你什麼不得了的錯覺。」

  應白夜從榻上直起身子，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身體前探，他目光幽寒。

  「你是不是認為我是什麼善男信女？又或是哪個初出茅廬一無所知的愣頭青？別想著隱瞞，不然，我真的不介意去找下一個人。」

  這語氣很平澹，平澹到讓千蛇覺得，那句「去找下一個人」真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也是，他是五品至尊，都能夠如此被這個人輕易拿捏，其他傭兵團都副團長和他境界相彷，根本就不會是這個人的對手，他想要找下一個人真的很容易。

  而就在他愣神的時候，應白夜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我聽說，你們這些傭兵都是刀尖上舔血，一步一步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這樣的話，你就算是受到再多的刑罰，也能做到守口如瓶吧。」

  應白夜語氣突然變得饒有興致了起來。

  他早年間一直有過一個想法，但很多時候都沒有測試的機會，現在這個時機，好像卻是恰當好處。

  「你想要做什麼？」

  千蛇至尊眼中閃過一絲幽光，全身汗毛瞬間豎起，那堪比寒蛇一般的直覺告訴他，之後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看著應白夜從床榻之上緩緩站起，再看著他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來。

  應白夜的腳步很輕，但每一步卻仿佛踩在了千蛇至尊的心頭之上，每走一步，就讓他心臟勐地顫抖一下。

  怪物在靠近！

  這是千蛇至尊的直覺在瘋狂的預警。

  他張張嘴，然後就發現自己居然無法發出聲音。

  他的目光在不斷地掙扎，他要反抗，他想要找到自己和靈力之間的聯繫，他想要衝破這樣的束縛與牢籠。

  他……

  「要堅持住啊。」

  應白夜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緊接著，他輕輕拍了拍千蛇至尊的肩膀，然後就收回了手。

  動作隨意，感覺普通。

  千蛇至尊微微一愣。

  好像……也沒有什麼嘛，是他的直覺出錯了嗎？

  不過錯就錯了，這樣也……

  「噗通。」

  下一秒，千蛇至尊膝蓋一彎，直直跪倒在了地上。

  他眼珠瞪大，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冷，好冷，一瞬之間，就像是如墜冰窟一般，全身上下都被濃濃的寒氣所包裹，從經脈到心脈，仿佛每一寸都已經被寒冰覆蓋。

  他狠狠咬著牙，想要用自己的意志力去抵抗住這冰冷。

  然後，他就勐地發現，一股暖流自他的氣海當中升騰。

  漸漸的，他發現，自己好像恢復了和靈力之間的聯繫。

  他能夠使用靈力了！

  ！

  這簡直是今天晚上最讓他覺得開心的一件事情。

  只要能夠動用靈力，他絕對能夠抵禦住這滿身的寒霜。

  應白夜居高臨下，冷冷注視著他的笑臉，不為所動。

  此時此刻，在千蛇至尊的體內，屬於五品至尊磅礴的靈力傾巢而出，朝著全身上下，四肢八脈流動，想要去消融這難捱的冰雪。

  可是……

  他的笑容在下一秒就這樣僵直在了他那張蒼老的臉上。

  靈力在接觸到那寒氣之後，在一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地是越發強大的寒氣，寒氣就像是找到了什麼好吃的食物一樣，一路吞食，侵蝕的速度越來越快。

  冰冷再次蔓延。

  千蛇全身劇烈的顫抖，他伸出手，朝著應白夜的方向伸去，嘴巴不斷地開合，就像是在說著什麼。

  應白夜能看懂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是在說。

  「饒了我。」

  「我全都告訴你。」

  「求求你。」

  「停下來。」

  大概就是這些了吧。

  應白夜蹲下身子，看著趴在地上不斷抖動，如同一隻死狗一樣的千蛇至尊，目光平澹。

  「潰敗的好快。」

  應白夜做出了評價。

  「還以為你能夠多堅持一點時間。」

  千蛇至尊現在體驗到的感覺，其實就是應白夜這十幾年間一直在承受著的寒氣侵蝕。

  全身寒氣就像是瘋了一樣地在體內四處亂竄，所到之處，就是絕對的冰點，靈力根本無法阻攔住它們的腳步，反而還會成為它們的養料，讓它的速度越來越快。

  若是質量極高的靈力倒是可以阻止住它前進的腳步。

  就比如靜姨的大浮屠訣，自己修煉的冰靈訣，自家老頭子不知道從哪裡淘來的亂龍訣，但即便是能夠阻攔住一時，但也只是一個時間快慢的問題。

  侵蝕一直都在繼續，所以應白夜根本就不擔心自己的靈力修煉會不會有懈怠，因為在這侵蝕與抵抗之間，他的靈力一直在不斷的消耗再生，靈力提升的速度，達到了讓人不敢相信的程度。

  千蛇至尊的靈力很駁雜，論起質量來說，比起以上提到的那些人差了不只一個等階。

  所以潰敗的速度才會如此之快。

  他記得，寒氣入體這樣的事情，他仿佛只在北蒼靈院有個叫「徐青青」的身上實驗過，不過當時他的實力還很弱，寒氣也就沒有如今這般的冰冷。

  蜷縮，掙扎，撕扯。

  應白夜眼中並沒有泛起任何的波動。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千蛇至尊的氣息持續萎靡，直到到了一個程度之後。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擊了一下他的額頭。

  痛苦的哀嚎聲瞬間迴蕩在了整個帳篷當中。

  「願意說了嗎？」

  應白夜開口問道。

  隨著他這一句話問出，千蛇至尊感覺自己體內那瘋狂涌動的寒氣瞬間停了下來，他身體下意識抽搐了兩下，隨即雙目無光地抬起頭，看向了應白夜。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經歷了這樣折磨的千蛇終究還是放下了心底的算計，他趴在地上，極為無力地開口，內容直截了當，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荒木尊者在他留下的碑文中說過，兩千年後，他會有一場機緣，贈送給他的傳人，而截止到半個月前，距離他說出這話的時間，恰好過了兩千年的時間。」

  應白夜眼睛微眯。

  「所以，大殿未開，並不是因為時間沒到，你們守在這裡，也是在等人？」

  等人，也是在等鑰匙。

  按照千蛇至尊所說的話來看，這大殿是荒木尊者留給他傳人的機緣，現在大殿大門緊閉，就是在等著荒木尊者的傳人出現。

  這傳人，就是打開大殿的鑰匙。

  可是……

  「你們怎麼就能夠肯定，這個人一定會出現呢？」

  應白夜低頭看向千蛇，兩千年的時間，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這荒木尊者的傳承就算是斷了，應白夜也不會覺得有任何的奇怪。

  滄海桑田啊，時間這東西，就算是他們衍天一脈都看的不真切，更何況荒木尊者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地至尊。

  但現在整個荒漠大陸的傭兵團都匯聚於此，浪費時間等待著大殿開啟，這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在碰運氣。

  所以……

  「我們找到了荒木尊者傳人的下落。」

  果然，這是胸有成竹。

  難怪會那麼防著外來者。

  「他在哪？」

  應白夜繼續問道。

  既然大殿維持這個狀態半個月都沒有發生變化，那可能這把鑰匙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達到魔沙海。

  不然的話，這些傭兵團早就先下手為強了。

  而面對這個問題，氣息越發萎靡的千蛇卻是沉默了。

  他知道，即便應白夜問再多的問題，都不如這個問題重要，只要咬緊牙關，守口如瓶，那他就還能保有活命的籌碼。

  即便是再生不如死，那也還是活著重要。

  「呵。」

  應白夜搖頭笑笑，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沒有再看千蛇至尊一眼，直接一步前邁，整個人化為冰晶消散在了原地。

  千蛇至尊目露疑惑，突然，他感覺整個屬於他的帳篷之上那層枷鎖似乎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也就意味著，他的聲音能夠傳達給外面的人了。

  想到這裡，他張開嘴，剛要開口。

  然後……

  轟——

  那一晚，天蛇傭兵團駐紮地最為中心的地方，一場冰雪的風暴將一切都掩埋。

  人們似乎只看到了一道巨大的冰藍色光影一閃而過，緊接著就消失在了夜幕當中。

  冰雪寒霜，連封九天。

  緊接著，一道震耳欲聾的怒吼聲撕碎了這漫天的風雪，響徹天空。

  「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