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所謂父子

  「唉。」

  冰言嘆了口氣,撓了撓頭。

  他總算是找到了比自己老婆更難搞定的傢伙了。

  「我們是父子,你懂嗎,父子啊。」

  應白夜看著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就比如像是他和應龍城那樣的嗎?

  雖然他總是「老頭子」這樣的叫著,但是實質上,他確實是應龍城的義子。

  看到應白夜的表情,冰言無奈地扶額,看這樣子,他就知道這小子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兩個是親生的父子,從一生下來就血脈相連,註定會連接在一起的關係。」

  這麼說不就簡單多了嗎?

  應白夜表示明白。

  不過……

  「血脈什麼的……」

  在他看來始終沒有什麼感覺,他過往的十六年裡,拋卻掉自己的娘親之外,一路所遇,所見,所念者,都和他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無論是始終伴他左右的冰羽,還是收養過他的靜姨和應龍城三位城主,亦或是靈溪和應雪兒這樣的姐妹,這些人,都是因為相遇,才產生了聯繫,然後再成為了家人。

  在他的眼裡,家人這兩個字,從來都不是靠著血緣關係連接在一起的。

  「真是的,你是要有多像我才行啊小鬼。」

  冰言忍不住伸出手在應白夜的頭上揉了起來,打亂了他的髮型。

  應白夜抵制著這一行為,但是卻無濟於事。

  一個準化天境的小鬼和一個能夠秒殺至尊強者的化身相比,二者差了不止是一星半點。

  所以,應白夜只能乖乖地被蹂躪。

  不過,也就只有十幾秒的時間而已,冰言略顯頹廢的放下了手。

  他現在很愁的好不好,求解,如何用自己真摯的語言說服一個性格比較怪的孩子?

  並且這個孩子還是他的親生兒子,再加上這是兩人十六年裡第二次的「見面」,再加上這孩子從小身邊就沒有血脈至親在身邊,再加上這人在一臉認真地聽你講道理。

  嘖,頭疼,就連自己那個難搞定的媳婦都沒有讓他這麼頭疼過,歸根到底,不止是應白夜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他也是第一次當爸爸,沒什麼經驗,所以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些什麼。

  不過,既然他當初留下了這具化身,就已經想好了在這個時候需要告訴應白夜的話語。

  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就只是……

  「你的人生是屬於你自己的,你是我們生命的延續,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我們只想看著你憑藉自己的心意,好好的前進,我們沒有資格為你做出抉擇,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我們最後的決定只會是支持。」

  「我們已經沒有了幫你糾錯的時光,這是我們的不負責,我和你的娘親一直為此深感愧疚,也就是這樣,我們只能留個你一句話。」

  應白夜抬起頭,看著他,豎起了耳朵認真傾聽。

  「你只是你,你……也只能是你。」

  「我只是我,我也只能是我?」

  應白夜嘴裡不斷都囔著這兩句話,雖然語意很明顯,但是,如果仔細斟酌。

  「我」只能是「我」?

  為什麼是只能?

  這個只能又有著什麼樣的含義?

  應白夜抿住嘴唇,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如果我們活著,也許我們真的會幹涉你的一些生活。」

  冰言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可很遺憾,我們不在了,抱有這個資格的兩人都沒有陪伴在你的身邊,所以,你只能是你,你只能一個人往前走,無論是什麼決定,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說著這話,冰言的語氣有些失落。

  他不害怕自己大限將至這件事的真實,他所煩心的,就只是沒有陪著這個孩子長大。

  做為一位不合格的父親,他深感抱歉。

  「別再被無謂的過去困住自己,孩子,你是自由的,沒有什麼能夠鎖住你的人生。」

  冰言語氣誠懇,他來到這裡,就只是想說這些。

  他不知道能不能觸動到應白夜的心弦,也不知道能不能說服這個執拗的兒子。

  但是他知道。

  這些話,他必須要說出來。

  白雨的遺言為應白夜留下了一個活著的理由,雖然折磨,雖然痛苦,但是卻能夠讓他好好的成長到了現在。

  而他現在要做到的,就是接觸掉這份「束縛」,他長大了,之後的路,他要「普普通通」的走下去才好。

  聽著冰言的話,應白夜沉默了,或者說從始至終,他的話就少的可憐。

  冰言說,他就聽。

  至於能不能聽進去,那就是他的事兒了。

  但是,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話語,卻彷佛給現在的他帶來了不小的影響。

  某個魔音貫耳般的詛咒好像不見了,莫名但,他的心裡好似輕鬆了幾分。

  明明就只是這樣平澹的話,明明這些話從一開始就在他的預測名單當中,可就是這樣,當冰言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的心臟還是不由自主地在劇烈跳動。

  就好像……

  等了很久一般。

  真是的,應白夜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想要讓自己的反應不要那麼大。

  但是很抱歉。

  他現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就算是用上靈力也一樣。

  當然,他現在體內沒有什麼靈力就是了。

  「好了,就是想對你說這些話。」

  冰言輕輕一笑,拍了拍應白夜的肩頭,臉上露出了灑脫的笑容。

  「反正來都來了,就順手幫你一把吧。」

  幫他?

  應白夜微微一愣,然後就看到旁邊的男人站了起來,轉身面向了身後的祭壇。

  他也同時站起,看向了冰言目光聚集的地方,那裡是一個閃爍著銀色光芒的小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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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是?」

  應白夜好奇地問道。

  「你此行的目的。」

  「哦。」

  他這麼一說就明白了。

  衍天經,他差點都要忘掉這個東西了。

  冰言伸出手掌,一道攜帶著冰寒的靈力匯聚在了他的手上。

  和應白夜的寒氣不同,這是純粹的靈力,只不過又不止是經由冰靈訣衍生出來的靈力,這樣的靈力,更像是經過了特殊靈氣淬鍊氣海,所以才有了如此正宗的寒屬性靈力。

  寒屬性的靈力席捲整片空間,很快就到達了那個銀白色小球的位置。

  靈力包裹,攜帶著小球緩緩離開了現在的位置,朝著兩人所在的方向漂浮了過來。

  應白夜好奇地看著這部詭秘的功法靈訣:「這就是衍天經?」

  冰言點點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應白夜看到了旁邊的冰言身體逐漸虛幻了起來。

  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又停了下來。

  然後他就撇過了頭:「你要走了嗎?」

  聲音有著些許的不自然,但是很難發現。

  冰言點點頭:「本來就是停留了數十年的化身,也該消散了。」

  這樣嗎……

  應白夜抿抿嘴:「那,一路順風?」

  冰言被這句話逗的笑了出來,忍不住又揉了揉應白夜剛剛整理好的頭髮,不顧應白夜不滿的表情,他直接開口。

  「嗯,一路順風。」

  身影徹底虛幻,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他留下但笑臉,那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臉,但是其中卻多多少少帶著幾分成熟。

  這是一個父親,一個很好的父親。

  所以應白夜張了張嘴,然後,很彆扭的說出了兩個字。

  「父親。」

  那虛幻的臉上眼睛好似亮了一下,嘴角勾起的弧度越來越大。

  看的出來,他很開心。

  應白夜臉頰微紅,十六年中,他從來沒有說出過這兩個字,但是現在,真的……

  不適應啊。

  那具化身聽著這句話,就這麼消失在了原地,身體化作了靈力光點,飄散在空氣當中。

  看著這一幕,應白夜心裡生出了些許的惆悵。

  他們之間的記憶,或許到此就不會再有新的了。

  「謝謝。」

  應白夜輕輕低語,調整自己的心態,看向了那個漂浮的小球身上。

  這就是衍天經,大千世界中最神秘的功法靈訣之一。

  拿到這個,也就算是塵埃落定了吧。

  這趟漫長的外出之旅,也算是走到了終點。

  真好啊,見到了不少的東西。

  他臉上露出笑容,伸出手朝著那個小球伸了過去。

  銀色的光芒微微閃動,就好像是在歡迎著他的到來。

  應白夜嘴角勾起,但是下一秒,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喂喂,不是吧,在這個時候。

  他的身體輕輕顫抖著,以他為中心,周圍的空氣瞬間下降。

  他向前兩步,想要觸碰到那個小球,但是膝蓋一軟,他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的力量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一次……」

  應白夜感受著自己體內的躁動,身體在不住的發軟。

  寒氣爆發,距離上一次也過了這麼長的時間,爆發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這一次的溫度卻下降了這麼多,這樣凜冽的寒氣,不由讓他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一次。

  同樣是打開了那片冰原,同樣是讓冰凋聖物露出了自己真正的面貌。

  本來以為,有鎖鏈在沒問題的,但是沒想到,現在居然引起了寒氣的爆發。

  真是……

  「啊——」

  應白夜慘叫一聲,全身四肢一陣劇痛襲來,他的身體勐地倒在了地上,蜷縮了起來。

  「呵呵。」

  在這樣的劇痛下,他居然笑了出來。

  不是什麼發神經,他只是想到,不知道自己娘親當初在制定計劃的時候,有沒有預測到現在的情況。

  這種突發的狀況。

  他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子,咬緊牙關,青筋暴起。

  這樣程度的寒氣爆發,在他的印象當中只有兩次,一次是在六歲那年,第一次的爆發,可能是沒有經驗的緣故,他為之折磨了許久。第二次,就是在九歲那年,冰封天地之後,全是寒氣爆發,那一次之後,他在床上癱了半年。

  而這次,是第三次。

  是在他的父親找到他談心之後。

  他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個好時機,過往的他一直在被那句詛咒一般的祝福所困擾著努力求生。

  每一次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繼續活下去。

  可是,這一次,他敏感地發現了一些不同的地方。

  這一次,他的求生理念貌似……

  沒有那麼重了。

  沒有了那副枷鎖,被冰言開解之後的他,似乎真的放下了一些什麼。

  那麼也就是說,他是不是已經可以不再堅持了。

  冰言說了,他希望自己能夠做自己的選擇。

  他說,我就是我,我也只能是我。

  能夠有資格為我做決定的,現在只有我一個人。

  過往的十三年中,他都沒辦法去仔細地想那件事情,因為他不敢,也不能。

  現在在這裡,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不會再有靈溪的阻止,就連冰羽也不知為何沉寂地沒有開口,就算是冰言的化身到來,也沒有現身說上一句話。

  這是真正的由他做主。

  是了,他能夠選擇了,他也能夠接受了。

  但是,他好像累了。

  沒有了那句遺言的束縛,他好像就沒有了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

  不對,理由其實有很多。

  但是,似乎都不是沒他就完成不了的事情。

  大千世界很大,就算是聖品天至尊也不是無可或缺的存在,沒有任何一個生靈,這片世界依舊是正常運行,不會有任何的不對。

  靜姨的話,有靈溪在,他能夠放心的下。

  應龍城,就算是沒有他,應雪兒也好,彩雲間九位姐妹也好,似乎並不缺他一個。

  那還有什麼?

  自己就算這麼離開,在度過短暫的傷心之後,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這樣想想,好像就算是在這個地方消失不見,也不算是件壞事吧。

  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讓他好好的歇一歇吧。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能夠留下他的理由。

  身邊的冰霜逐漸凝結,朝著四周擴散,將周圍的一切凍結。

  應白夜身體被懸起,然後……

  被逐漸冰封了起來。

  寒潭之外,靈溪美目瞬間睜大,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突然感覺這處秘境的結構處在了一個即將崩塌的狀態。

  彷佛許多地方的禁制都開始潰散了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著急的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靈溪長老,公子的精神……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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