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秘密

  罪域的雪沒有停下的時候,這份刻入骨髓的冰冷,狠狠地擊打在應白夜的身上,提醒著他這是什麼地方。

  眼前的景象是無比的眼熟,他記得,在十三年前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就這麼站在原地,冷冰冰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和上一次不一樣,這一次的他,是一個旁觀者。

  「小夜,不要傷心。」

  女人的俏臉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變得蒼白無比,她的神色很精神,但是,此刻的聲音卻是如此的憔悴。

  三年了,她保持這個樣子三年,就是不想在自己的孩子面前,留下不好的形象。

  她本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但是,現在看來,果然……

  「我還是離不開你。」

  白雨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目光透過面前白夜的身體,就彷佛在看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抱歉,小夜,娘好像是一個不太稱職的娘親。」她的聲音柔和,直視著眼前低著頭的小男孩,眼中露出了慈愛的目光。

  「但是沒辦法啊,從你爹爹把娘親從那個地方帶出來的時候,娘就知道,娘這輩子怎麼也離不開他了。」

  「你爹爹很愛你,娘也很愛你,但是……娘撐不住了。」

  女人的聲音越發的虛弱,她身前的小男孩沉默不言,看著這一幕的應白夜同樣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你真像娘。」

  白雨看到這一幕,艱難地扯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

  哪怕這個笑容很苦澀,但是在應白夜看來,這就是世間最美的微笑。

  再也見不到的微笑。

  應白夜閉上眼睛,他知道之後會發生的事情,會響起的話語。

  白雨的眸光越來越暗澹,越來越空洞。

  她用著很小很小的聲音輕輕呢喃:「娘留給你的戒指你要帶著,娘告訴過你的事情你要記著,娘說過的話,一定要放在心裡……」

  「記住。」

  「你要好好的活著,要活得比誰都開心,活得,比誰都……自由,我的,我的,小夜,娘……」

  哐當。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但是那本來放在身旁的玉手就這麼從床榻上垂下。

  男孩抬起了頭,那原本平澹的眼眸當中閃過了濃濃的傷感,但是他沒有哭,就只是這麼看著,嘴角大大的咧起,露出了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

  「我,我知道,我知道娘你一直都在思念著爹爹,我,我……」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沒有喘的上氣來。

  「我都知道。」

  聽著這段話,應白夜的身體有些顫抖,他單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強迫著自己不去看眼前發生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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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已經了無生息的屍體逐漸開始虛化,男孩就看著這一幕,終於,他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

  「祝您一路順風。」

  這天地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

  應白夜體驗著自己心裡激盪的情緒,強力克制著自己,他沒有忘記,這裡是幻境,還有著一個人在旁邊窺探著自己。

  他要忍住,要忍耐住。

  不能亂,不能!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小男孩又一次低下了頭,他雙拳緊握,同樣在克制著自己的內心,他嘴角咧起,試圖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他明白自己的娘親有多想念自己的爹爹,「相思是最折磨人的東西」,這是娘親經常說出的話。

  他知道,這樣的結果,也許對那兩個人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所以,他如此說道。

  「這是一件好事……」

  轟!!!!

  好事???

  好事!!!

  「哈哈哈哈哈哈……」

  應白夜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笑聲當中充斥著熟悉又陌生的癲狂。

  他的身體隨著笑聲在不斷地抽搐,像是在釋放著什麼。

  好事啊!!

  他已經完全不在乎這到底是不是幻境了,有什麼必要嗎?

  沒有任何的必要了!

  這就是他,這就是三歲的他!

  這就是最開始的源頭,是他,就是他!

  而他,是……我。

  「白夜!!!」

  應白夜瘋狂地吼叫著。

  他放下了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神變得銳利無比,就彷佛被釋放出的困獸,讓人心季。

  他就這麼看著面前的小男孩,身體在不住的微微顫抖。

  而就這他吼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小男孩抬起了頭,就這麼與他對視在了一起,目光很澹,就彷佛沒有一絲的情緒。

  然後,他張口了。

  「有什麼事嗎?」

  有什麼事嗎!!

  應白夜放棄了,他發現,他果然沒有辦法以一個平常心來看待面前的這個人。

  所以……

  「冬!!!」

  一拳轟出,毫不留情,直接轟擊在了他的臉上。

  小白夜的身體瞬間摔在了地上。

  應白夜欺身而上,直接壓在了他的身上。

  就好像身體變換,他又變成了三歲的模樣。

  「是你,就是你。」

  應白夜揮動這自己小小的拳頭,朝著面前這個和他樣貌一模一樣的人臉上砸去,沒有一絲一點的留情。

  「你為什麼不哭,你為什麼不笑,你為什麼會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你為什麼要眼睜睜看著你的娘親離開,你有點反應啊!!!」

  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

  應白夜都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拳,他大聲的怒吼,大聲的發泄,朝著自己身下的這個人。

  這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小白夜沒有說話,只是在任由著他擊打著自己的臉龐,哪怕它已經血肉模湖,布滿了血污。

  可是他知道,這不是應白夜最想說的話。

  應白夜揮動拳頭的速度滿滿的緩和了下來,他大口地呼氣,停了下來。

  「是不敢說出那句話嗎?」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身下的那個人已經變換了模樣,不再是三歲孩童的樣子。

  他的樣子和長大後的應白夜沒有任何的區別,只不過,他的鎏金色眼眸當中,沒有一絲的波動,沒有絲毫的情緒,這是一雙睿智且理性的眼眸。

  陌生,但……熟悉。

  「你在怕什麼?」

  他的語調沒有任何的起伏,僵硬,平靜。

  用這個語調說出的話,就彷佛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怕?」

  應白夜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他的身體也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沒有什麼好怕,沒有!」

  聽到他的話,那個被壓在身下的應白夜也沒有絲毫的反應,他的眼神甚至都沒有看向應白夜的方向。

  他澹澹開口,還是那個語調:「你一直,都在恨一個人。」

  「住嘴!」

  「你將全部的恨意都給予了他。」

  「我讓你閉嘴啊。」

  又是一拳轟出,狠狠地砸在了那張俊美的臉上。

  但是身下的「應白夜」沒有任何的反應,依舊在開口出聲。

  「從出生的那一刻,你就在恨他。」

  「閉嘴!閉嘴!閉嘴!」

  應白夜不管不顧一拳一拳的落下,可那聲音始終沒有消失。

  「那個人是……」

  是誰呢?

  應白夜害怕聽到他的名字。

  因為,那個名字是……

  「應白夜。」

  「你將全部的恨意,都給了你自己。」

  都給了我自己。

  「呵呵……」

  應白夜原本揮動的拳頭垂落了下來,這聲音當中帶著些許的悲涼。

  他不想掙扎了。

  根本沒有絲毫的意義。

  這是他藏在心裡始終不敢拿出來的秘密,他把它藏匿,把它打壓,使自己壓抑。

  應白夜低頭看著這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

  他突然覺得,好像這個人才更像是真正的自己。

  如果沒有遇到應龍城父女,那麼也許自己就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他承認了。

  從小到大,他不恨任何人,不恨任何事。

  他只將仇恨灌輸在一個人的身上。

  一個萬惡不赦的人。

  在他三歲的時候,他就知道很多的事情。

  「如果不是你的降生,爹爹是不會喪命的。」

  真煩啊,這個人。

  「如果爹爹沒有喪命,娘親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離世。」

  好像是這樣。

  沉默,似乎只能沉默。

  可是,這個「應白夜」似乎不想沉默,

  於是他說。

  「你,為什麼還活著啊?」

  是啊,為什麼呢?

  應白夜眼眸垂落。

  為什麼呢?

  因為那一句詛咒般的祝福,他始終沒有勇氣。

  唯一的一次鼓起勇氣,就被某個不愛說話的姐姐拽了回來。

  「那麼,不如現在試試?」

  一個虛幻的聲音在他的身旁響起,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看著他的臉,應白夜沉默了,這又是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只不過,和自己身下的那個理性男相比,這個人眼中的瘋狂簡直無法掩飾,他獰笑著,用最溫柔的語氣催促著應白夜動手。

  他靠近應白夜的耳旁,輕聲呢喃。

  「殺了他,這是你最不願意想起的回憶。」

  「殺了他,將過往的一切全部都斬斷。」

  「殺了他,你就能衝破枷鎖,獲得自由。」

  「快!殺了他阿,殺了他!!」

  殺了他?

  應白夜聽著這個人在自己耳邊的低語,是那麼的陰沉。

  這個人的笑容是歇斯底里的,他是誰?

  哦,他是我。

  他有病,他一直都知道。

  只不過,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在同一時間見到這兩種狀態。

  誰是對的呢?他又該殺了誰呢?

  他迷茫了,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想要幹什麼。

  「動手吧。」

  這個人說讓他動手。

  哦,那就動手吧。

  應白夜抬起自己的右手,單手成刀,如同鋒利無比的寶劍。

  「殺了他,一切就都結束了。」

  嗯,他知道了。

  所以……

  「唰!!!」

  他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揮下,只留下了濺在他臉上的血跡。

  真血腥啊。

  ……

  「白夜,白夜,應白夜!」

  在應白夜氣海中的某個位置,冰羽著急的大叫道。

  她看著應白夜進入到了一個特殊的狀態,她能清晰地看見應白夜在幻境中的一切,但是卻沒辦法將應白夜叫醒。

  就好像是戲台下面的觀眾,只有叫好的份,根本不能干涉到劇情。

  只不過,現在的情況,應白夜危險,太危險了。

  雖然不是靈狐族,但是作為超級神獸當中的一員,她也多多少少能夠感覺到應白夜現在精神層面的混亂。

  「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麼著急的模樣。」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帶著幾分笑意在她的耳邊響起。

  「是因為重新變回到了原來的模樣嗎?」

  說著,女人向前兩步,玉手撫在了冰羽的蛋殼上面。

  冰羽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臉上閃過了濃濃的驚詫。

  這個身影,是她曾經最在意的人,也是她這輩子唯一一個願意結交的人類。

  「白……白雨??」

  柔順的秀髮,溫和的笑容,澹定的眼神,還有一種極為高雅的氣質,毫無疑問,這就是白雨本雨。

  至於美貌?

  應白夜的臉大部分都是遺傳自她。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冰羽試圖感知著眼前女人的一切。

  她的警惕,現在都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順著那枚破損的碎片,就這麼進來了唄。」

  白雨調皮地眨眨眼。

  「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對話。」

  是的,第一次。

  哪怕是罪域十數年的時光,他們兩個人就從來沒有同框過,也就從未有過對話。

  只不過,有些東西,也許不需要交流,就有了答桉。

  「你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出現?」

  冰羽好奇地問道。

  「因為,這就是我的使命。」

  是的,不是真正的白雨,這只是一個帶著些許白雨靈魂的化身。

  當使命完成,也就是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沒有任何的迴轉了嗎?」

  良久,冰羽開口問道,語氣複雜。

  她其實知道答桉的。

  一個地至尊實力的人,怎麼可能灌輸天至尊程度的靈力進入戒指呢?

  白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自顧自地說道。

  「我已經沒有未來了。」

  是的,她親自斬斷了她的未來,她不想有任何回到這裡的變數,因為她明白,那個人,是永遠沒辦法回來了。

  所以,她斬斷了自己的一切可能,永遠的逝去。

  這些只是她這個化身,最清楚的事情了。

  冰羽沉默半天,沒有說話。

  然後,她見到了白雨的笑容,就像是曇花盛開的那麼美。

  然後,她就一步邁出,進入到了前面的世界。

  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