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進了門內,竇夫人在丫鬟攙扶下披著黑貂絨的大斗蓬下了車,抬頭見謝琬笑微微等在門下,連忙道:「這麼大的風,怎麼站在這裡等?」
按品級算的話,殷昱大約算從一品,而竇謹如今是正一品,謝琬還該尊竇夫人一聲夫人,不過她是宗室王妃,雖說規矩如此,可又幾個人會真正按這套路行事呢?所以平日裡,相反魏夫人竇夫人她們還更多她幾分面子。【Google搜索】
謝琬知道本朝歷代都是這樣的規矩,因為平時也隨了大流,聽得這麼說,便就笑著解釋道:「我舅舅方才來過,送了送他。」
相攜著到了內院花廳,等夏至招呼著小丫鬟們上了茶,竇夫人又接過夏嬤嬤手上的殷煦來抱著逗了會兒,便就說道:「胡先生這兩日不知道有沒有空?」
去年自打出了季振元那事之後,謝琬又生產,殷府里當時忙得跟什麼似的,後來又奉旨搬府,竇家竟有幾個月沒曾來請胡沁看病。都是相熟的了,謝琬聞言,便就問道:「四爺的病又犯了?」
「可不是麼?」竇夫人嘆道,「去年秋冬,靠胡先生給的幾副醫方也算是平靜過來了,可是到了春上季節不同,那藥也沒辦法再吃,這些日子咳起來竟跟撕心裂肺似的,讓人看著心疼。我瞅著今兒得閒,便就過來看看。」
謝琬扭頭跟邢珠道:「去看看胡先生在忙什麼?若是手頭無事,便讓他準備跟竇夫人去看看四爺。」
邢珠扭身出去,竇夫人這裡又笑道:「沒辦法,我們老四還只服了你們胡先生。」
謝琬笑道:「應該的。」
竇謹上任之後在內閣關係不錯,而且人也公正,大胤朝堂連續經歷兩回大任免,正缺這樣的臣子。
竇夫人這裡低頭喝了口茶,說了幾句二月底魯國公府做壽的事,胡沁就來了,聽說竇詢舊疾復發。便就又回房收拾了藥箱過來。
竇夫人便也準備告辭,謝琬道:「夫人莫非是專程來請大夫的?那胡沁可忒有臉面了。請大夫的事何須勞動夫人親自過來?讓胡沁去,您留下來用了飯再走。」
竇夫人拗不過。便就留了下來。謝琬又派吳士英去榮恩伯府去請榮恩伯夫人,還請來魏夫人,幾個人在府里抹牌,竟是到太陽下山才散。
晚飯後正在問胡沁。胡沁剛回來,還沒來得及進院子,聽說謝琬問起便就拐到了正豫堂。謝琬問起今日去看診情況。胡沁道:「竇四爺的病還是反反覆覆,卑職看這些日子還得勤去幾趟才成。」
謝琬點點頭,忽然鼻子輕嗅了幾嗅,說道:「你身上什麼香味兒?」一股玉蘭香。
胡沁聞了聞衣袖。笑道:「今日去的時候。四爺正在房裡搗鼓一缸子干玉蘭花瓣碾粉薰衣,許是不經意沾上了些。」
謝琬笑道:「想不到四爺竟是個風雅之人。」
此後胡沁自是隔三差五往竇府里跑不提。
而這些日子謝琬也不大出門走動了,從正月底開始,各地湧向京師的考生就日漸多起來,她出門時陣仗太大,一來怕擾民,二來又怕人多驚著殷煦,所以這陣子極安份,沒有人客上門的時候。就看書看帳簿,或者研究一下殷昱帶回來的綢緞名目。
殷昱管著內務府緞庫,這可戳中了謝琬的老本行,想當初她就是靠那幾間緞鋪發的家,殷昱帶回來的這些綢緞冊子,她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隨著春闈接近,京師各大衙門也開始打起精神來應戰。工部得負責搭建考棚,吏部準備安排散館的庶吉士就任,戶部得調取款項資金,兵部要抽調將士監守考場。禮部任務最重,不但要出題要調人還要負責歸納試卷。最閒的是刑部。
此外都察院也逃不掉,這監察舞弊之事就是他們的了。
所以謝榮近來也時常加班,雖然會試還有三四日,可是準備工作還是得做的。而這些準備自然就交給了下面這些小官兒,謝榮為著編會試章程這事,已經連續在都察院留守了三日了。
「那草案做出來沒有?靳大人等著要呢!」
正在翻閱著資料,門口忽然有衙役揚聲嚷嚷道。
屋裡沒有別人,謝榮抬眼看了看他,說道:「明兒一早。」說著繼續低頭查找。
衙役呵了聲,走過來道:「謝榮,你譜兒擺得比咱們大人都大,還當你是刑部侍郎呢?」
謝榮沒理會,背過身後去書架上尋檔案。
衙役被甩了個背臉兒,心下很不爽,遂邊走邊諷道:「拽什麼拽,要不是靠出賣季振元,你丫還不知道在哪裡充軍當苦力呢!一個叛徒有什麼好得瑟的!」
謝榮背脊挺得筆直,後槽牙也險些被磨斷。
虎落平陽被犬欺,從進都察院的那日起,他就對此有了心理準備。可是有準備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每每被人嘲笑譏諷,他腦海里所想的都是往日的風光威武,就是他曾經初進翰林院時,也不曾被人這般排擠針對過,這些變化,都像刀子一樣深割進他的骨肉里。
他閉上眼,啪地把櫃門扣上去,整個屋裡發出哐當一聲響。
翌日早間,靳永下了朝回到衙門,謝榮便將手上一沓文書遞交上來。
靳永瞅了他一眼,接來翻過,然後丟在案上道:「光這東西,你就做了三日?」
謝榮抿唇不語。
靳永喚來衙吏,把手上另一份文書交給他:「把劉經歷做的這個交到禮部去。」
謝榮抬起頭來,正見靳永將自己做的那份丟進了廢紙簍里。
謝榮忽覺血氣上涌,險些就要按捺不住——按捺不住又如何?他以下官身份,能撲上去毆打他麼?能跟他理論麼?他是上司,想用誰的便用誰的,誰讓他沒斗得過謝琬殷昱,落到今日境地?
這輩子他最慣於做的,是忍辱負重。
「謝榮,如今你雖然只是個七品小官,可做事也不能馬虎將就。否則,有可能連這七品烏紗都會保不住。」
靳永在案後慢條斯理地說道,指節一下下有節奉地輕擊著桌面。
謝榮脖子上像是墜著千斤巨石,半日才抬起頭來,拱了拱手,退出門去。
這也不是第一次,他知道,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不知道還要承受這樣的屈辱到幾時?要多久?但他必須承認,這是他此生之中最為灰暗的日子。而且更讓他感到灰暗的是,他從來沒有過一個時刻,像這樣對目前的處境束手無策。
他雖然在漕運案中保住了自己,可是他如今就猶如站在汪洋之中,舉目四望也沒有一個可以拉拔他的人。他甚至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想要淌過這片洋,談何容易?
春闈從二月初九開始,歷經九天三場,終於在全城緊張氣氛中過去了。
謝琅從考場出來,直接就到郡王府來喝了三大碗今年的新茶,謝琬心裡很緊張,卻又不敢問他考得怎麼樣,只會抱著殷煦站在堂前眨巴著兩眼看著他。
殷煦也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謝琅喝了茶舒了口氣,便就沖他咧嘴一笑,悠哉游哉地回府去了。
謝琬一頭霧水,但看他這模樣,應該不至於很差,等殷昱回來,便就攛掇他上楓樹胡同去打聽。殷昱回來道:「他連我也沒說,我也不知道。不過他準備得這麼充足,這幾年又跟在魏彬跟前,理論實際都俱備了,應該沒問題吧。」
謝琬聽見這麼說,也只好死了心,靜待放榜的日期到來。
等這波大事過去,便就到了二月廿五,魯國公夫人的壽日明日就到了。
這日太子妃派了青琉和鳳棲宮的大太監周泌送了賀儀過來,讓殷昱和謝琬翌日代表她和太子上魯國公府去賀壽。謝琬這裡也正想著跟殷昭的夫家多來往來往,早就和殷昱商量好要去的,聽說還要代太子妃傳達旨意,自然就更加慎重幾分了。
這日早上少不得盛裝打扮,又把個殷昱殷煦兩父子打扮得貴氣逼人。
殷煦已經半歲了,初生時那股子沉靜徹底消失不見,成日嘴裡咿咿呀呀念個不停,會伸出手指到一旁奶盅里沾奶吃,不高興了會閉著眼睛哇哇大哭,還會把兩隻肉腳當鼓槌,將床板擂得咚咚亂響。
當然高興的時候他也會眯著眼衝著你直笑,毫不吝嗇地展示他才剛綻出四顆牙的粉色牙垠,順便流你滿身的口水。而且他還會把滴在你身上的口水當成給你的榮譽,如果你露出不樂意的表情,那麼他的兩隻爪子下一秒一定會伸過來,揪住你的耳朵不撒手……
殷昱因此經常紅腫著兩耳去見內務府的下屬們。
安穆王府這邊正在準備,謝葳也在廣恩伯府的丹華院打扮起來了。
雖然曾家的處境不如人意,可是謝葳自己手頭卻還是不缺錢花的,謝榮給她的嫁妝本就豐厚,她自己又擅打理,這一年多以來光吃鋪子上的租子都綽綽有餘了。這是她嫁過來後頭一次出門赴宴,便把平日裡沒機會戴出來的一些首飾衣裳都翻了出來細細挑揀。
花旗道:「穿這月白色的夾襖袷裙,再配上那枝大赤金鏍絲鳳凰釵極好。」(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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