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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琬坐在炕上,聽完玉芳細細述說,微笑點頭。「你去把羅管事找來,我有話跟他說。」
玉芳轉身把羅升找了來。謝琬揮手讓玉芳退出去,然後指了指桌上早就沏好的一碗茶。「羅管事坐下喝口茶吧。」
羅升一凜,腰更往下躬了兩分,卻是分毫沒有落座的意思。
謝琬滿意的點頭,她要的就是這樣謹守本份的人。不過她眼下是真心實意地請他喝茶,所以也就和聲說道:「羅管事不用客氣,往後在我面前要守規矩的時候多的很,不差今日這一回。」
羅升聞言身子震了震,抬起頭來。
謝琬揚眉:「怎麼羅管事不肯嗎?」
羅升不知道她這「不肯」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這包括的範圍太廣了,是不肯守規矩,還是不肯聽話落座,還是說,不肯留下來接受這個「往後」?
他凝視著炕上那小小的身影,除了生的格外漂亮一些,她似乎跟別的八歲女孩沒什麼兩樣,唇角俏皮的上揚著,雙眉微微的挑高著,但除此之外不同的是,她的目光時而如溪水般活躍著,時而又像古井般沉靜著,如今他看到她,總會不自覺地聯想到精靈。
「羅管事,留下來幫我吧。」
他神遊的時候,炕上的她又開口了,語氣低緩而誠懇。「你是父親身邊最信得過的幫手,如今二房突遭變故,這謝府原本該是我的家,可是現在,我們住在這府里卻好比虎口爭食,我們需要依靠它變得更強,所以不得不承受未來的這些風險。羅管事,留下來繼續幫我們打理手上的家產吧。」
其實謝琬並沒有十足的把握確定羅升不會懷有異心,畢竟她對這個人的認知都是來自於他人口傳,自己並沒有與他更深的接觸過,眼下重用他,是走的一步險棋。可是除此之外,她還能找到比他更合適的人嗎?
最好的辦法,只能是邊用邊看,邊看邊尋找更合適替她開疆闢土的人。
所以,她的誠懇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正的發自心底。
羅升看出來了,他也許至今都不明白三姑娘為什麼會如此老練,可是她眼裡的誠意他實實在在看到了,縱使他對她還有疑惑,可是在這樣的誠意面前,那點疑惑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他又沒有跟她近距離呆過,他怎麼知道三姑娘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如此聰明強大呢?他怎麼知道齊氏不是從她懂事開始就在傳授她持家經營之道呢?他又沒有出過什麼遠門,甚至連河間府都沒出過,怎麼知道天底下沒有這麼樣天生能幹的人呢?
何況,她大多數時候不是也像尋常小姑娘那樣愛吃零嘴,愛撒嬌的嗎?
羅升心裡釋然了。面前的小姑娘心計膽量兼而有之,如今他也老了,不想再為著生計四處奔波了,能夠留在家鄉,就還是留下來吧!萬一他們能力有限,他就替他們多擔待點兒,好歹替已故的謝騰夫婦守住那幾間鋪子,如此也算是盡了為仆的本份。
如此想畢,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抱起雙拳一揖到底:「小的原意為姑娘效勞。」
「羅管事!」
謝琬歡喜地跳下炕來,「多謝你!」
羅升看著孩子氣的她微微一笑,頜下首去。
龐福率人花了三日時間就把頤風院清理出來了,從潔淨的桌椅和案上花觚里還沾著露珠的牡丹來看,龐福是用了心的。
當天下晌謝琅就帶著謝琬搬了進來。
整個頤風院位於府里東邊,左邊有座小抱廈,後面還有四個小偏院。小抱廈後門連接著通向後花園的遊廊。而後院與抱廈之間的天井則在謝騰手上改成了個小花園,種著芭蕉翠竹玉簪等物,又因為這些花木喜水,故而又以太湖石砌了個小小的水池,引了一道曲流貫穿整個天井。
園中的綠意映著白牆灰瓦以及刷上了漆畫的廊欄和柱子,很有幾分雅致。
謝琬前世隨父親進過頤風院一回,對此處印象頗深。一進門後便衝進來看了看。
「琬琬你不是喜歡看星星嗎?我們可以把抱廈收拾成敞軒的樣子,把桌椅都撤了,放上幾個大錦墊,這樣你躺在地上也可以看到星星了。等到春夏的時候,把窗推開,還可以直接欣賞到天井裡的花木!」
謝琅高興地建議。
謝琬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卻不是為了看星星。她既多了管帳的任務,那麼平日裡對帳以及交代事情少不得要見下面的人,在後院閨房見客總是不好。若是去前院,又太過惹人注意,倒是這抱廈極好,緊鄰後院,出去便是府里的中庭,出入方便,又寬敞開闊,沒了脂粉氣,也讓人心生坦蕩之感。
當然這些不能跟謝琅明說,只微笑點頭,當是採納了看星星的建議,喚來吳興和銀瑣,又把抱廈折騰了一番。
這裡全部收拾停當,已是三日後的事。
早上吃過早飯,謝琅上學去了,周二家的領了幾個丫鬟婆子過來。
「頤風院地方大,不比丹香院,只靠姑娘身邊那幾個人顯然是不夠的,太太吩咐奴婢按照府里少爺小姐們的成例送了六個丫頭並四個婆子過來,給二少爺和三姑娘使喚。」說完又馬上加了句:「是老爺同意了的。」好像謝琬會不由分說把她們趕出去似的。
謝琬可沒打算把人往外趕。
把人都趕了,誰來給她掃院子洗衣裳?她笑了笑,「既是太太送來的,那就勞煩周嬤嬤代為致謝了。」
周二家的沒料到她這麼爽快就把人留了下來,倒是怔了怔。但是一想到她才是個八歲的孩子,太太又特地交代她這會兒才過來,自然是料到謝琅不在,她是沒這個膽子敢反駁的了。
於是也就瞅了帶來的那些人一眼,然後笑著走了。
謝琅如今住在頤風院前院正房,羅升和吳興銀鎖住在前院西面一排耳房,因為屋子多,所以每人都有一間。東面則作為謝琅的宴息和習讀會客之所。
謝琬住在後院,吳媽媽和玉雪她們就住在西面廂房裡。
謝琬打量了這十個人兩眼,問了名字,然後分派了兩個婆子負責頤風院每日的灑掃,一個負責前門,一個負責後門。負責看守前後門的同時還兼著照顧花木的差事。
然後挑出四個丫鬟按春夏秋冬四季取名,撥到前院負責房裡事務。剩下兩個改名南萍北香,擱到後院當粗使,交代給吳媽媽看著。
改名叫春英和冬蕊的兩名丫鬟抬頭看了她一眼,抿了半日唇,和其餘人應聲稱是退下去了。
玉雪嘆氣道:「到底還是不甘心。」是說王氏。
謝琬不以為意,說道:「交代吳興和銀瑣,哥哥近身的事務不要讓這些人插手,更不要讓她們趁沒人在的時候單獨跟哥哥相處。後院這兩個也不要讓她們進我臥房來。」然後道:「讓羅管事和吳媽媽費心些,看著點。」
吳媽媽就在一旁,忙道:「這是自然。」
王氏不在頤風院安插人是不可能的,謝琬就是擋了一撥也還是會來一撥,既然如此,那她索性賣個乖留下就是,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斗這些小心眼兒上,還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至於她們能不能有機會把頤風院鬧得天翻地覆,還要看她們有沒有這個能耐。
說到底,王氏只不過是個鄉下婦人,目光短淺,又不曾讀過書,縱使沉得住氣些,會使的也不過那麼幾招。謝琬前世做女師那些年,則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內宅爭鬥,那些人面上乾乾淨淨,私底下殺人不見血,王氏這樣的,在她們面前,真正還差些級別。
要不是當她學會這些的時候已經盡失了天時地利,何至於前世拿謝家的人毫無辦法?
日子開始進入正軌。
謝府雖然在清河縣來說算是高門大戶,卻沒有京師那些真正權貴簪纓之家的規矩,不必每日裡去上房晨昏定省,由此有了許多時間,謝琬便開始拿起二房的帳目。
楊氏當初留下了一座三百畝地的田莊,位於南涯莊,近十年的平均收入是每年六百兩銀子。另還有三間鋪子,一間位於清苑州內,兩間位於清河縣城。因為謝騰不擅經營,如今都租了出去,州里那間每年有百把兩銀,縣城這兩間加起來也有一百五十兩銀子。
齊氏也有個五十畝地的小田莊,跟南涯莊的田莊相隔不過十里路,如今用來種菜,每年收成倒也有兩百兩銀子上下。再有一間鋪子在清河縣城,做著綢緞買賣,由羅升任著大掌柜,如今雇了人在經營,早三年的收入都在三百兩左右。
如此算起來,二房一年的收入大約在一千三四百兩左右,減去謝琅每年的筆墨束修,一家人的衣裳吃用,人情往來,再有僱工們的月錢,每年至少能剩下七八百兩銀子。
八百兩銀子看著不多,可這是從前住在黃石鎮上時的盈餘,如今住在謝府,下人們的月例用度都由府里負責了,他們兄妹的吃穿還有所有花銷都由公中出錢,即使束修還有二房自己的人情往來什麼的這些需要自己出,算下來怎麼著也能餘下千一二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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