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壯漢和老者一案,看似很小,只是一起簡單的碰瓷誣陷案。
就算是壯漢被刑部的人帶走,最多罰些銀子,受些皮肉之苦,也就放了。
最大的問題在於,這一樁小案件, 卻事關大公義。
那女子被老者猥褻,在眾人袖手旁觀之時,這壯漢見義勇為,挺身而出,為世風日下的神都,帶來一抹亮光。
如果連這難得的一抹亮光, 都被黑暗吞沒,以後誰還敢做見義勇為之事?
保護這名壯漢, 是在保護律法的底線,保護神都百姓心中的那一絲良善。
張大人做了多年的陽丘縣令,一定比李慕更清楚這個道理。
張春無奈的嘆了口氣,返回偏堂,再次出來的時候,已經帶上了官帽,他雙手將官帽扶正,說道:「放外面的百姓進來,升堂!」
三人被帶到了公堂之上,李慕讓王武走到衙門口,告訴外面的百姓,都尉大人特許他們觀摩這樁案子,圍觀百姓頓時一涌而入,一些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也湊熱鬧的跟了進來, 一時間,公堂前面的院子裡, 便站滿了百姓, 還有人遠遠的站在外圍張望。
在神都多年, 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神都衙門有此盛況。
「這老狗我見過,仗著有親戚在刑部,整天在街上輕薄猥褻姑娘,若是被拿住,就倒打一耙,不知道多少姑娘都吃了他的虧……」
「以前遇到這種事情,他都靠著刑部擺平了,今天怎麼被抓到都衙了?」
「你們剛才沒看到,差點兒人就被刑部帶走了,那年輕捕頭,將劍都架在了刑部的人脖子上,生生將人又帶了回來。」
「新來的捕頭這麼硬氣嗎,連刑部都敢得罪?」
「不知道,聽說都尉大人也是新來的,看看他怎麼判吧……」
公堂之上。
那女子跪在地上,哭訴道:「大人,小女子冤枉!」
張春看著她,問道:「你有何冤屈,一一訴來。」
女子指著那名老者,說道:「小女子方才走在街上,此人對小女子出手輕薄猥褻,後來又誣告小女子,欲要對小女子動強,幸得這位大哥相救……,請大人為小女子做主!」
「大人別聽他瞎說!」老者一臉怒色,說道:「分明是她撞了我,卻誣陷我輕薄她!」
那壯漢跪在地上,說道:「草民看的很清楚,是他先輕薄這位姑娘的……」
老者道:「你和她是一夥的!」
張春看著院中的百姓,問道:「若是還有其他的人證,可直接走到堂上。」
短暫的沉默之後,有幾人已經抬起了腳步,卻又收了回去。
這老者有刑部的關係,他們雖然心中也同樣憤慨不已,卻也唯恐被連累,引火燒身,故而不敢站出。
見無人作證,老者的頭又昂了起來,說道:「看到了吧,污衊之罪,依律當處杖刑……」
張春忽然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事實原委如何,給本官老實交代!」
老者對上他的眼睛,臉上的表情逐漸呆滯,喃喃道:「是,是我見這小娘子頗有姿色,胸部飽滿,就故意撞了她的胸口……」
李慕看了一眼張大人的眼睛,發現他的雙目幽深無比,讓人的目光像是要陷進去一般。
李慕曾經見過他施展攝魂之術,這次的威力要遠勝上次,恐怕他的修為,也已經晉級到第四境。
朝中官員的官階,並不和修為對應,有很多當朝大員,其實都未曾修行,但總體而言,某些重要的職位,比如郡守之類,修為都不會低於造化。
第四境道行,原則上可以擔任任何官職。
老者恢復神智之後,看到眾人看他的眼神,很快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他高聲道:「你這是故意冤枉,我要求刑部覆核,你不能這麼對我……」
張春揮了揮手,說道:「當街猥褻女子,拒不認罪,擾亂公堂,數罪併罰,拖下去,杖二十。」
孫副捕頭命令兩人將他拖下去,很快的,衙門院子裡就響起了慘叫之聲。
律法之下,一視同仁,並不會因為此人年邁,就免去他的罪責。
行刑的捕快,都是修行者,知道怎麼能讓他最大程度的感受痛苦,但又不至於重傷致死。
「住手!」
最後一杖打完,才有急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李慕剛剛見過的兩名刑部差役,陪同著一名中年人跑進來,中年人徑直走到那老者的身邊,發現老者已經暈了過去。
中年人臉色陰沉,說道:「是誰搶了我刑部的人?」
兩名刑部差役指了指李慕。
中年人冷聲道:「阻攔刑部辦案,給我帶走!」
張春走過來,問道:「你是何人?」
中年人倨傲道:「本官刑部主事,徐忠。」
「幾品?」
「什麼?」
張春臉色一沉,問道:「本官問你,你是幾品官?」
徐忠愣了一下,說道:「九品。」
張春厲喝一聲,問道:「九品小官,有何資格在本官面前稱本官?」
徐忠怔立原地,雖說神都衙門,在神都沒有什麼存在感,但神都令,是正五品官員,神都尉,也有從六品,的確比他一個九品主事高得多。
沒想到這個神都尉竟然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刑部,徐忠再次開口的時候,氣勢上先弱了兩分,說道:「這是刑部先查的案子……」
「此案本官已經審理完畢。」張春一指那暈過去的老者,說道:「此人為老不尊,當街猥褻女子在先,擾亂公堂在後,本官已經罰他二十杖,刑部若是覺得不夠,可帶回刑部再判……」
徐忠張了張嘴,說道:「此案還有疑點,都尉大人這麼快就判完,不覺得有些草率嗎?」
張春一指院中百姓,問道:「本官審案之時,這些百姓皆在,你問問他們,此案可有疑點?」
徐忠沉著臉看向周圍百姓,眾人不由的向後退了一步。
不過下一刻,人群之中,就有聲音傳來。
「沒有疑點!」
徐忠目光望過去,還沒有找到開口之人,另一個方向,又有聲音傳來。
「我親眼看到這老不死的輕薄那位姑娘!」
「這老傢伙已經是慣犯了!」
「大人判的好,早就該這麼判了!」
……
人群中傳來數道聲音,張春再次環顧眾人,問道:「大家可有疑點?」
「沒有!」
「沒有!」
「沒有!」
……
這一次,人群異口同聲,聲音整齊劃一,似乎要將都衙的屋頂掀翻。
都衙外的幾條街上,行人們紛紛抬起頭,疑惑的望向都衙方向。
群情激憤,徐忠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只能灰溜溜的離開,臨走之前,還吩咐那兩名刑部衙役,將已經暈過去的老者抬走。
「謝謝捕頭大人,謝謝都尉大人!」
那女子和壯漢,跪在地上,激動的對李慕和張春磕頭跪拜。
張春輕輕抬手,一股輕柔的力量將兩人托起,說道:「無須客氣,這是本官應該做的。」
這一刻,李慕從兩人和圍觀百姓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念力氣息。
看來,這果然是一條修行的正道,神都之內,烏煙瘴氣,若是能繼續取得百姓的信任與愛戴,他不僅能很快將七魄圓滿,修行速度,也不會弱於在白雲山的柳含煙。
百姓們散去之後,包括王武和孫副捕頭在內,衙門裡的捕快們,臉上還隱隱有些激動的潮紅。
在都衙這麼久,他們什麼時候有過如此揚眉吐氣的時候?
一想到百姓們剛才異口同聲的畫面,他們剛剛平息的心情,又開始澎湃起來。
張春看著他們,說道:「你們記住,當你們願意站在百姓身後的時候,百姓就願意站在你們身後,民心,才是衙門背後最強大的力量。」
這一刻,李慕仿佛從他的身上,看到了正道的光。
慫歸慫,遇到大事的時候,他從來就沒有讓人失望過。
眾捕快離去之後,李慕想了想,問道:「如果刑部問責怎麼辦?」
張春不屑道:「刑部一位尚書,一位侍郎,五位郎中,五位員外郎,十個主事,他算什麼東西,你以為刑部那些官員,整天沒事吃飽了撐著,會替一個小小的、不入流的主事出頭?」
李慕這才明白,難怪他剛才一反常態,霸氣外露又慷慨激昂,原來是算準了刑部不會替一個小小的主事出頭。
他果然還是李慕認識的張縣令。
這時,張春閉目一番,忽然睜開眼睛,驚愕道:「本官的念力呢,本官那麼多的念力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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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