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雨不霽,祭女媧
……
「風君…五御又分為——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行駛在山道之間,可惜隨著山勢路途,這路越發崎嶇。
一路上,風允皆在與將學習御之一事。
將為人木訥,或許是因為為奴幾載,脾氣已經消磨乾淨。
此時風允問何,他具答之。
但尊卑有序,他行事上皆以風允為首。
「風君,這鳴和鸞是指車上的鈴鐺在車走動時要響的諧調,不過這路曲折,不適合此御……我們可習這逐水曲……」
風允與將一同駕御馬車,行駛過彎曲的水道,來到河對岸。
遙遙遠望,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不過雖是湖泊,但似乎因為乾旱之情,水岸已經往內延伸不少,許多地方都枯竭,露出乾涸地表。
「這裡是彭蠡澤。」將低著頭,把自己所知告訴風允。
其之前為士族,對周邊國家與地誌,皆有一閱,此時也還記得。
「彭蠡澤之東為邗國,之北為揚粵與英方、桐。」
「在之南就是苗方。」
「今年古怪,邗國及其以西,旱情嚴重,而相鄰的越國卻暴發洪水…」
此時風允與將,就驅車在彭蠡澤之南,苗方城周圍。
將又道:「苗方有仡城。」
「此地離仡城不足半日,君可要前往。」
聞此,風允搖頭。
他頭上所結絲,無不告訴他,應往南走。
「仡城南部是為何?」
將木訥道:「是山。」
「苗方有一群山,位於西,是為梅嶺,在東也有一群山,名嶺下,其山勢雖低,但山路崎嶇,時有瘴氣,難有人往。」
「嶺下。」風允沉吟,望向一旁的將。
將不敢多言,居一旁。
風允思索道:「你駕車且去吧。」
風允下車,準備孤身前往嶺下。
他無須馬車,山嶺之間也不得行,他可乘冶鳥、白狐而行。
將之行,去不便,這越地無中原那般嚴謹,他雖為奴隸,但此時混居山野,亦能活之。
但將卻不願。
「將是奴,在此等君。」將說完,就在一旁一言不發。
風允見之,微蹙。
「為何,你也是士族之後,莫無一絲自在之心?」
他還以為將會不甘為奴。
將如實道:「將之族已亡,己成奴隸,何來自在。」
見無法打動風允,將繼續道:「將知風君在越國之行,作《大禹賦》,震懾越國…君有德行,必不甘於此,將之父為營造宮之匠士,將亦有些營生本事,還望君能用之,不棄。」
「你不成士之心?」
將微微搖頭:「士族,亦如何,如今將只望能有一安身之處。」
風允微微蹙眉,將木訥,周遊列國之行,可不會安身一處?
「我欲周遊列國…」
「將願為風君駕車…」
觀其眼中堅定,風允也無奈,隨即道:「伱且在彭蠡澤等吧,在我歸來前,你隨時可御車離去。」
「諾。」將急速答道。
這或許就是名望的用處,可讓士人歸服,信任。
風允文氣一震,化作數十隻冶鳥。
御冶鳥而行。
風允無多行囊,唯有《大禹賦》《山海經》和當初宗伯所贈的騰蛇玉佩罷,其也皆貼身而放。
至於換洗衣物……這幾日雖然深秋,但白日行,夜晚洗之,亦能度過。
「待冬日到來前,得尋一處地界安居一時,籌備些衣物家當才是。」
風允感受煩熱秋風,思及陰陽相互,冬恐大寒,遂如是想到……
而在風允以異術飛躍山林時,其後的將抬頭高望。
「異人…余還能成為異人嗎?」
說著,將調動文氣,可他那微薄的文氣,恐難成之。
「若是此生無望為異人,不如做風君一馬夫,隨風君遊歷,也不枉此生。」
將幾日來,也清楚風允非那些士大夫之屬,對他時常客氣,恍若他非奴隸,而是一好友。
當奴隸時,他即使不願,也需察言觀色方能活,與風允相處幾日,他自然能明白風允真心於否。
何況——
「將不過是一奴隸爾,風君何須欺之。」
……
風允以冶鳥而行,至嶺下。
嶺下綿延山脈,林木茂盛,一眼望去,皆是高低錯落,崇山峻岭。
「呼!」
山間風大,倒是舒爽不少。
風允在山林中遷躍,那發間的青絲越發有靈。
「女媧氏應該就在此山中。」
文氣有數,冶鳥神韻也消,風允緩緩降下林間枝頭,落在山谷巨石之上。
山谷間,熱浪環流,少風,此山之中,旱情更加嚴重,一眼望去,山野間斑駁不少,溪水也枯竭不見。
「此地瘴氣蔓延。」
「加之熱浪,實在難受。」
未濟卦!
未濟之力,隔開瘴氣,尋找生路。
風允只能以青絲引導,雙尾白狐為坐騎,翻山越嶺,避開瘴氣濃郁之處,往前而行。
「沙沙沙…」
依靠青絲,待到日頭正中時,風允聽見動靜。
風允居於樹後,靜靜聽之,似有人聲。
還有咯吱咯吱之音。
以扁擔挑水入山?
風允遙遙遠望,目視中一群身著藍布麻衣,有以巾卷的山野壯男扁擔挑水,在崎嶇山道上如履平地,行之交談。
他們腰間皆配彎刀,神色無拘,拱衛著最前一位中年壯碩的男子。
「庫伯,你去仡城可打探出什麼?」說的是古苗語言,風允不懂。
方苗,乃是百越之國,但卻是蚩尤九黎氏之後,說古苗語,亦可稱為九黎語。
九黎語口口相傳,大庭尊周言,在越邊只收錄了古越之語,以通吳越,對於九黎語,亦沒有收錄其學法。
此時見之,摸不著頭腦,只能記其音,之後若是尋一通兩國之言者,再來探之。
可就是這時,風允發間青絲微熒,一股柔和之力讓風允竟能聽明九黎之言。
「苗方仡氏,在找巫醫之術。」
「巫醫?」一年輕人,鄙夷道:「庫伯,那仡氏不是要修什麼巫祠嗎,現在又要找巫醫術?」
「是做無德事,要死了不是,來找巫醫續命!」
「胡言,快些挑水回去,族長說了,這個冬啊,可是旱冬,光冷無雪,挨家挨戶都得蓄水。」庫伯一樂,笑罵道:「別在外呆了,最近仡氏抓壯丁抓得勤……」
如此一說,周圍人都有些戚戚,但也有人道:「我們居在嶺下深山裡,外面瘴氣多,怕啥。」
……
之後皆是一些家常之語,那庫伯似不願再說外面的事情,只低頭行路。
風允騎著白狐,行於山間。
待到白狐虛弱時,風允下其身,輕撫其額頭,感受毛絨之觸。
「勞累你了。」
《山海經》異術似有靈性,所召白狐皆為同一狐,隨著風允的變化而變化,冶鳥也是一般…若是異獸死亡,也並非死亡,只是回歸風允,待修養之後再出。
白狐散去,此時他也到了地方。
山谷之側,俯視而望,就見山谷中屋舍儼然,田土有規,牛羊之屬被驅趕在山間,此時正值午時,炊煙裊裊,倒是一片井然有序,安而悠然之態。
「唉~」
「聚嘍嘍…」一尖利女聲高呼,其聲嘹亮,在山谷中傳盪。
「族老喚人來嘍!」
屋舍之間,高低錯落,依山而建,而在最深處,有一高台,其後為一座巨大木樓,似為族長之居。
而高台之上,能容納上萬人……可惜,隨著呼喊召集,這山谷之中,也不過數千老弱聚集。
等那些遠行去尋山謀生的回來,這才勉強湊夠了七千之數。
「一座山谷,竟有七千方苗民,還是隱居於此。」
風允有感,女媧氏就在其中。
就見高台之上,幾位老者杵拐,目肅而來。
而在其身後,一襲青靛苗衣,發戴銀飾的女子,伴隨著微風搖曳長裙披風,輕靈而來。
在她的腰間,配著一把銀柄彎刀。
彎刀上還有各類寶石,十分炫目。
其也不似古苗女子一般的嬌小,其身材高挑纖細,面容流暢柔麗,膚若白雪,似有柔和之感,但其眉似遠山而俊,目若清溪而明,隱隱有英氣果決,堅毅之態。
「族長,雨不霽,祭女媧,同意祭祀吧,我們已經備好,待到晝夜交替之時,陽落陰生,祭祀有望啊。」
「是啊,族長,祭祀為上。」
「族長,您就不該讓族民出山去尋水,祭祀之後,媧皇只會庇護我們……」
「族長…」
此地族長,正是這位女子,可她一言不發,只是望向隨著這些族老之言開始布置祭台的苗男。
緊握手心,手指掐肉也不能讓其臉色有變。
「祭祀…年前不是祭祀過了嗎,可是又如何呢。」
低頭,她無奈一笑,語氣落寞卻有不滿之意:「我無異人之力,難以溝通媧皇,你們不若剝去我身上族長之衣,自行祭祀。」
「族長莫說笑,若行此舉,我們與仡氏何異!」族老緊忙低首。
隨之低首,卻成一片。
在其下,不少年長族人也在懇求族長祭祀。
那些年輕之人倒是猶豫,可也在長輩的強制下低頭。
「請族長祭祀!」
「請族長祭祀!」
……
谷內傳遍了此聲,有人想反駁,為族長說話,卻也被壓制而下。
庫伯歸來,望向族長。
族長對其微微搖頭,祭祀之事,是躲不了了。
但每次祭祀,無不消耗族內積蓄,鋪張浪費,族內本就拮据,她如何能多祭。
「都停下吧!」族長冷聲呵之。
高台為之一靜,那群族老卻低首相笑,因為族長這是同意了。
「阿爸,那裡有人!」就在這時,一年幼苗童拉了拉庫伯的胳膊,指向遠處。
眾人一看,就見風允從坡下緩步而上。
「周人!」
風允一身直裾長袍,在風中呼呼而揚,其有髮髻,但發間略有散發,亦顯青澀,整一個大周治下的衣著。
「來幾個壯年抓住他!」族老下令,沒有因為風允不過十七八歲模樣就輕視他,反而警惕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