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滅國·安遺民
數日——
風允與項燕環顧丹山之東,在山野平原之間,規劃範圍,以石為標記。
定為安地。
而那些楚國護衛,則看守揚粵戰俘,開荒拓野,狩獵捕漁。
這些揚粵戰俘也有山野之性,雖說非揚粵佼佼者,但也能很快熟悉此時之作,比之周禮之國的貴子,要能適應得多。
不過,其中也有疲懶者。
對此,風允一視同仁,以罰處之。
在丹地,勞者多得,不勞者等死。
「總算是開闢出一塊能居住的平坦之地。」
一條寬數十米的長河,從北部的丹山之側,蜿蜒而下,貫穿了安地,斜入漢江。
風允安排的居住點就在這條,他命名的安水之側。
依水而建,隔水望山。
「風子,為何要在安水北岸建屋呢?」
風允聞言,笑道:「山南水北,方能陽氣生,而養人。」
望氣之術開。
風允自然知曉何地建房為上。
「以河岸之表,乾燥之黃土為牆,建巢而居。」
「其下露濕土,就可用草木在上引燃,去其害蟲,引水耕種,河對岸之山,可牧羊而存,暫不為耕種……」
如此,不過半月。
秋風高起之時——
在這片荒地上,就出現了數十座土房小院,其中不乏野獸馴養之聲。
其外,也有人在田地勞作。
有雷澤孕生之術,風允自然有冬日種糧之能。
除卻稻穀,還需種植五菜、五穀,以試此地適合種植何食。
「風君,屈原大夫歸來了。」
聞聲,風允頷首。
「請屈原大宰進來吧。」
他的居所位於安地正中,是為最為寬敞之所。
雖然簡陋,卻用了許多木料搭建、鋪蓋。
是為地位的代表。
而百里奚就居在屋室之側,在外,都是百里奚為風允傳達指令,統籌每日進度,以全安地建設。
室內,有蘆葦編織為席,獸皮為墊。
屈原來時,還驚異十分。
「風子,不過半月,此地就有理有條了?」
風允笑著,對項燕道:「去請百里先生來。」
「諾。」
安排之後,風允望向屈原道:「不知如何了?」
屈原低首搖頭。
「楚君收了,但是並未啟用。」
風允輕笑。
「我是說羊的事情。」
「啊?」屈原微愣,但緊忙道:「風子不知,羊羔有冬羔,春羔之分,其都是冬、春之節降生,若要等能下地自行,怕是要等來年春,牧羊為好。」
「余已令族中,為風君預留三千羊羔,以三貝幣一隻為價,明年開春趕來安地。」
風允倒不知曉此事。
果然,人生,四處皆是學問。
遂點頭。
「倒是勞煩你了,身為一國大宰,卻為我奔波。」
屈原聞之,微嘆。
「原尚年輕,上有楚相在,也無原出手之事,為風子出力,總比去做些閒雜無能之事要好。」
風允暗嘆。
大宰之上立楚相,這大宰的權力還能剩多少呢,怕比之宗伯還無奈。
不過……
「原啊,萬事從低起……」
屈原點頭,但鬱郁不得志之態,已有顯露。
風允搖頭,而此時百里奚也到。
見之,百里奚欣喜而笑。
「風子,楚君的賞賜,都到了。」
沒提及三千羊之事,是因為百里奚也清楚羊羔最遲得初春方至。
風允將此事告知百里奚,百里奚才慚愧道:「老夫倒是忘記風君未曾牧獸過,應該主動告知羊羔之事才對。」
「無需自責,百里先生,王也賞賜了三十羊,你可領一些真誠之人牧之,教導此學,其二十牛也是一般……」
風允本想說牛耕,但是此時無青銅犁,何況這些地,暫用木製的耒耜,也尚可。
犁,需冶煉澆鑄,風允也不會此法。
而楚國中,也只有楚之司空手下,有冶煉之工。
交代之後,風允思索。
「待明日,就歸郢都吧。」
風允還有要事要做,不可一直在此地親力開野。
「啊……」百里奚微驚,欲說卻止。
風允明白。
「我從百越時就帶來一護衛,名-蠻娃,早先交代周言,此時交流已非難事,我將其留在此地,立刻吩咐。」
「諾。」百里奚聞言,頷首而笑。
他卻是擔心風允離去,那些看護之人對他們行惡。
方才他在卸貨時,就見到了那蠻娃,留之,也能安心。
屈原聽聞風允欲回,也喜。
……
翌日,風允坐上馬車,以屈原為伴,項燕為御夫,三人離開安地,前往郢都。
有風允留下的安排,下次再來時,安地應又有新貌。
隨著顛簸—,一晝夜後,午時——
郢都!
穿過郢都城門,入典籍宮,此時已有一人在此等候。
孫叔敖…
「見過風子,老夫不請自來,還望海涵。」
風允回禮。
「不知楚相來尋允,是為何事?」
屈原見之,驅散奴婢,安排項燕在門外看護,他坐在其旁,為兩人斟茶。
一夜,孫叔敖與風允詳談了那《化奴為民·楚人不絕》之策。
一旁聆聽的屈原表情十變。
而與風允詳談的孫叔敖也神色精彩。
可……
聊至夜深,孫叔敖都只是談策,而不提楚君一字。
直到,孫叔敖對這策了解透徹之後,才慢悠悠起身。
行之一禮道:「風子,此策蘊含大玄妙,待余先歸去思索思索……」
待,時無限也。
孫叔敖也被風允策內的預想所驚,其損害與利,非此時的楚國能接下的。
告辭之後,屈原才道:「風子,君上觀您之策時,欲下令捉拿與您,準備公布此策,以無德論。」
「可孫叔敖先生在其旁勸解,君上方才暫熄。」
「那允,確該謝過孫叔敖先生。」
風允微思。
「原,你抄錄《列國·百越》,可與孫叔敖先生一觀?」
聞之。
屈原搖頭。
「風子雖說可給世人觀之,但願還是以為,需觀察世人,方可觀之……原以為國相已有自己的道,無需繼承此道。」
繼承?
風允搖頭。
「他山之玉,可以攻石,我的道無需特定的人去傳承,只要有人覺得有用,就拿去用就是,何須藏著…」
「我之後抄錄一份,贈與孫叔敖先生吧。」
贈書,也是大禮。
屈原聞之,道:「風子雖不認原為弟子,但原學其玄,自然可為風子代筆。」
風允欲著書-《列國·楚》之事,屈原自然知曉。
對此,風允也不拒絕。
「莫耽誤伱的事情則可,待《列國·楚》一書出,我怕是還需你這位楚人多多校正。」
屈原一笑。
「多謝風子,原能為風子校正,是為榮幸。」
風允搖首。
「怕這是我的榮幸。」
「待你抄錄《列國·百越》後,拿我提幾句,以贈楚國,納入楚國典籍宮,讓楚人皆能習之吧。」
「還有那《列國·禹越》,此書也抄錄一份,留於楚……」
說著,一尊小鼎從青枝之中,化作流光而落,風允遞交給屈原。
屈原欣喜,恭敬接過……
待屈原走後,風允拿起一帛書,以書——
揚粵若敗,必入百越之地,王不若借道於揚粵,有風澤之盟,可讓其前往艾地,與姑篾爭,而去古艾與姑篾之難。
王切記,此番只為報當初,揚粵贈百越萬石糧食,二十車兵甲之恩,此後再無此情。
收好帛書,此時風允無細作之人,被看守在典籍宮,即使是以冶鳥高飛,他也無遮掩氣機之法,會因為楚國國運而攔下。
欲行此事,需待……
……
九月·霜降——
天氣冷了,霜降是秋季的最後一個節氣,再有半月,就入為立冬。
冬,終也,萬物收藏也。
「項燕,取些五十金,隨我出門。」
這段時日,風允每日都出門,以記楚國國情,但也僅限於郢都當中,出城只能前往安地,而前往安地都需要向楚君表明,首肯方前。
對此,風允也不欲出郢都,這郢都城都未記完國情,何謀城外呢?
項燕很快備好馬車。
「風子,欲去集市?」
風允點頭,入車中。
項燕安排幾位護衛在後跟隨,自己則駕車前往。
「風子,您欲買些什麼?」
項燕驅車,隔著木板與風允說話。
五十金,這可不是小數目。
此時一壯漢一年的口糧,也不過半金。
「買些未脫殼的粟、麥、稻,再買一些細碎的獸皮料……」
「風子是要送往安地?」
風允頷首。
「不知驛傳可有押送的人員?」
項燕不假思索。
「有的……」
有就好。
風允在項燕的帶領下,先去驛傳,安排了拖車跟隨,再入集市,購買各種貨物。
「再買些菽豆吧,冬日少肉食,吃些豆,也能養人。」
一陣安排後,天也暗了下來,其寫下信,交了錢,讓驛傳的人一同帶往,風允也離開,歸典籍宮。
「今日楚集秩序,略有混亂,其攤販無地,地痞尤多,做生意而不安穩,不利行商,不利成大市也。」
將今日所見楚國國情,記錄在書……
「風子。」
項燕此時入殿,對風允行之一禮。
後道:「風子,揚粵敗了!」
「昭陽司馬以所占領的揚粵都城為營,從汨羅而下,雙攻揚粵之地,圍困揚粵王,此時揚粵王被困於揚通道,而揚粵權宗親被困於揚修!」
聞此,風微嘆。
「楚國死了多少人?」
聞聲,項燕神色一凜。
「很多……」
「揚粵死了多少人?」
「啊?」項燕何曾關注這。
見此,風允笑道:「楚國打下了揚粵,只是消滅那些負隅頑抗的人,而那些剩下的人,都會想辦法遷民入別地,為新的楚人,現在殺得越多,只不過是讓越來越多的揚粵人走上負隅頑抗的方向,減少楚可用之人的數量。」
說著,風允在帛書上記錄此言,形成一策。
「其逼死揚粵王,在周禮之國眼中,是為不德之事,不見當初大庭國,亦為此時吳之大庭氏乎?」
風允以自身之國為例,項燕無話可說。
「揚粵太大了,傳承已久,不能以小的蠻夷國,或者說部落來對待,是無法滅盡的。」
「欲奪其國,應奪其國社稷,社為土地,稷為五穀,移其宗廟,滅民之信仰,去不欲之民也。」
「此時楚國已經奪了土地,那麼就要掌控揚粵的糧食根本。」
「然後讓揚粵宗室移走他們的宗廟,前往別處去安。」
「此為辱也,揚粵王若不受,是為不顧揚粵宗廟傳承,其無地無糧,必敗,可楚國也將遭受猛烈反擊,懼傷也。」
「揚粵王若受,卻是為逃亡姿態,其揚粵國民必氣頹然,此時楚國以糧誘之,安其未逃亡之民,允其生,卻是楚得安順之民也。」
「……」
風允一邊說著,一邊在帛書上寫下此《滅國·安遺民》之策。
遺民,非戰俘,遺,遺棄也,被遺棄之人,其心何悲,此時楚國收容,允之足夠的生,只要非血海深仇,多少民都會安穩下來。
寫畢,風允將月前寫給百越王-黎月的信,夾在策中。
「送去給孫叔敖先生。」
項燕接過,恭敬稱諾,則離去。
……
楚王宮內——
「大膽,這個風氏之人!」
楚君悶聲冷哼。
但眼底卻並沒有他所表現的那般憤怒。
在一旁的費無忌還在拍須溜馬,暗中貶低風允,同時偷偷瞥看帛書之事。
不等費無忌看見,楚君就將兩份帛書一抓,丟向屈原。
「你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口口聲聲的風子,竟然讓寡人,放走揚粵王!」
屈原慌張接下,匆匆忙忙看起。
而早就觀閱過的孫叔敖波瀾不驚。
「國相,風子到底寫了什麼?」
一老者低聲詢問孫叔敖。
孫叔敖搖頭。
「伍奢大夫,此時還等楚君決斷。」
孫叔敖自然清楚楚君的秉性,知曉楚君是一位在戰有勇有謀,在朝心思深厚的君主,他有著自己的決斷。
對於這件事,已經可以說是戰略之事了,此事雖也在國相範疇,可楚君至今都未讓他掌軍事。
他很清醒,此時不應說話,只為一個單純的傳遞者就可。
「唉…上次的你也不說,這次也不說,風子莫不是寫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伍奢說著,卻發現楚君在看自己。
伍奢緊忙拜道:「楚君…」
「伍奢大夫,寡人現在有一事,欲要一位楚國大夫出使。」
聞聲。
孫叔敖不動,他是處理國政之人,而非使臣之選。
屈原抬眸。
卻是放心下來,這書中的內容比之前的那份,要柔和得多,只不過,乍一看那些給百越王的信,似偷傳情報一般,實在嚇人。
「君…」屈原方說一字,就被打斷。
「君上,我去,治國之事,余萬萬不及國相,可這齣使之事,余口齒伶俐,是的好說話的……嘿嘿。」
費無忌扭動屁股,跪坐著滑稽上前,激動一禮道。
楚君見狀,被逗得哈哈大笑。
一旁的伍奢則對費無忌此般媚主之態,厭棄不已。
其恭敬行禮道:「君上,余願前往出使。」
楚君笑畢,揮手屈原。
屈原將兩份帛書,遞給楚君。
「這事啊……」楚君將兩份帛書放在矮桌上。
看向那《滅國·安遺民》之策,蓋上了楚君大印和虎符。
至於那份寫給百越王的信,楚君煩心不已,不欲再觀。
咳嗽一聲,仰而靠坐。
孫叔敖就起身,將這兩卷帛書卷好,以繩捆綁,附泥蓋章,以確保其密。
然後遞給了……
費無忌翹首以待。
遞給了伍奢。
「伍奢大夫,公子建即將加冠,你的夫子之事也結束,而費無忌大夫前些時間接了教導加冠儀式之事……遂,此出使之任,就交由您了。」
「此大卷,後往,交給昭陽司馬……」
「此小卷,先往,交給……百越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