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過了。」
妖女對於他的邀請不假辭色。
「嗯?說起來我很好奇,你平時吃得東西是自己親手料理的嗎。」
趙錯眨著眼睛問道,伯鸞半夏對於食物的潔淨度要求他是可以想像的,凡是經過他人之手的東西她恐怕都不吃。
「我雖然沒有必要告訴你,但是現在不回答的話你又會有無聊的意見,所以告訴你也無妨。」
她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能這麼想就再好不過。」
小公爺滿意的點頭,夏妖女還是識趣的,不過他的性格被看穿了這一點好像有點兒不妙。
「我平時不吃東西,只在王帳中的一處林地中種了幾顆果樹,一般會吃果子或者以此做些糕點。」
趙大將軍聽完後,眼中流露出理解和憐憫的頷首,她這種重症晚期的患者的確是無藥可救。
「你們妖庭的國器中還能用來耕種?好厲害,可以嘗一下公主殿下的果實嗎?」
他故意一臉期待的看著伯鸞半夏。
妖女對他的厚顏之語沒有反應。
她揮手拋出了一顆水潤雪梨。
「殿下剛才還提到了糕點?」
趙王爺對於敲她的竹槓是毫不手軟的。
伯鸞半夏這一次就沒那麼爽快了,用一雙天藍色的豎瞳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像是在問「你怎麼好意思開口的」。
趙賊早就不是人了,所以毫無心理負擔地一臉無辜與她對視。她大抵是煩了,信手拿出一個樸素的檀木食盒遞上,沒有出聲。
「拜見大將軍,八道熱菜,四涼菜,兩湯,小的給您上齊了!」
這時候他面前也已經擺上的豐盛奢華的膳食。
送膳的小廝畢恭畢敬地匍匐在地。
他們當然是看不到妖女的。
「你將葷素各留一道,其餘都撤下去,此後皆是如此。」
小公爺揮了下手的說道,前線再怎麼苦,當然也不可能委屈了他這個攝政王大將軍。
不過若是在京中也就罷了,這北方貧苦之地每天給他弄這麼幾頓,耗資巨量。
不說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他也不想表現得太奢侈,引來士卒非議就不好了。
「遵命!」
趙大將軍的目光還在手中的雪梨以及食盒上。
「比起吃飯,我還是對長公主殿下親手做的糕點更有興趣呢,雖說在我們合作期間我可以隨時嘗到就是了。」
他一臉正色地說著,理所當然地向伯鸞半夏預訂了之後的飯前水果與甜點,妖女不理他。
小公爺沒有客氣地將手中豐潤的梨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不錯,清香多汁,不愧是她呢。
「話說你的廚藝怎麼樣?」
他忽然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夏妖女。
說話的時候,他的手也放在食盒蓋上,準備將之打開。
這麼說可能有點兒失禮,他敢吃伯鸞半夏給的水果,但是對於她做的糕點,冠王殿下心存躊躇,連帶著想要將盒子打開的手也變得遲疑。他在蓋子揭開前,裡面的糕點介於能吃與不能吃這兩種狀態之間。
「不知道,我只做給自己吃嗎,所以還沒有得到過別人的評價。」
長公主殿下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能夠是你的第一次還真是榮幸。」
趙錯笑了一聲,隨手將食盒的蓋子揭開,一股雪梨的清香涌了出來。
「是清火雪梨糕啊,賣相和香氣都不錯,希望是表里如一。」
他拿起一塊霜白色的雪梨糕嘗了口。
小公爺的眼睛頓時睜大了點兒。
出乎意料。
「真不錯~」
趙大將軍難得地誇了句妖女。
「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把我大虞皇宮裡的御廚比下去了,不過也可能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糕點才覺得驚艷。」
伯鸞半夏對於他的誇讚並不在意,白皙玉顏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絲毫沒有回應的意思。
「這盒糕點應該是你今天才做的吧?我全奪走也不好,一起用吧。」
他又將手中的食盒遞上前。
「經你手的東西,請容我不想再放進口中,沒有輕蔑的意思。」
長公主殿下用平緩溫和的語氣說道,雖然她很禮貌,但是所說的話很有瞧不起人的意味。
「你是否陷入了掩鼻偷香的魔障中呢?但從入口的食物來說,我當初還用嘴給你餵過毒酒,事到如今在這方面計較已經沒有意義了吧?當然我不是在挑釁你,只是從客觀事實出發地提出看法。」
趙王爺一本正經的說道,他知道現在只要是講道理,妖女不會動怒。
「你話太多了……」
伯鸞半夏像是瞬間就回味起了當時的感覺,
她本能一般地抬起玉手,目無嫌棄地擦了下紅潤的唇,難得有了情緒波動。
趙賊見此很是愉悅,興高采烈地又拿起一塊雪梨糕丟進嘴裡,精神與身體得到了雙重滿足。
「所以,你對我請你吃水果以及糕點的回應,就是對我惡語相向嗎?」
長公主殿下面無表情的問道。
「這……」
小公爺頓時噎住了。
好吧,就算他們之間有著血海深仇,可是如今畢竟是合作狀態。
拋開別的不說,夏妖女對他也是以禮相待,吃著人家的東西還懟人確實不對。
「是我之過,下次送你幾株江南柑橘的樹苗,這你總不會還有意見吧?」
趙大將軍說著就覺得不對。
為什麼他和伯鸞半夏還禮尚往來地友好相處起來了?
這很不好,畢竟他還要報當初的幾次害命之仇呢,可不能莫名其妙地和她變得熟絡!
「請冠王殿下快用膳,我們還要說正事,時間是有但也不該浪費。」
她的語氣又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平和。
「知道了。」
趙錯自然也還記著大事。
他迅速將桌上的兩道菜連著米飯吃下。
關於她為什麼不這個時候說事,他也不想提意見,慢條斯理地來就行了。
「不要在這屋裡了,我們到關城上去,你本來也打算去巡視的吧?」
伯鸞半夏在他填飽肚子後說道。
「你的要求也太多了。」
小公爺念了一句。
不過他也沒有拒絕,開口對著堂外的侍從吩咐了一句,大將軍去哪都是不可能一個人的。
親兵隊伍以最快的速度整裝後,他也騎上了馬,向著定北關的城樓而去。他戲謔地邀請長公主殿下共乘,被拒。
「見過大將軍!」冠王殿下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熱鬧,「不必多禮。」
趙王爺盡力表現著自身的威嚴與慈和。
他在走上定北關高聳寬厚的城牆後,他讓左右退下,獨自沿著城樓漫步。
夏季的暖風撲面而來,他放眼向牆外遠方看去,入目是一片連著草原的曠野,這裡距離凍河還有一段距離,看不到河流。
「我們若是往這個方向而去,只有不到五十里路,就能抵達凍河狩獵舉辦地邊鎮了。」
一道和緩的悅耳女聲在他身邊響起。
「這我倒是不知道呢。」
趙錯挑了下眉。
他轉頭向身側看去。
一名身著淡紅色長裙的銀髮美人站在了身側。
「我記得很清楚,當初你突然倒戈,壞了我的大計。」
伯鸞半夏瞥了他一眼,天藍色美眸中並沒有什麼怨懟的情緒,似乎並不為當初的事記恨他。
「本將軍才是受害者吧?當初在你的算計中,我已是入了死局,若不是有太后娘娘,我已經死了。」
小公爺眯起眼睛地看向他。
「這不是今天要說的。」
長公主殿下不以為然地道。
「喂!這個話題是你提起吧?還有臉說我呢。」
趙大將軍有點兒惱火了,他覺得和妖女吵架是一場不可能贏的戰爭,因為她根本就不會動怒。
「我提起凍河鎮,是因為要帶你去那裡見一個人,那個鎮子已經被我族前軍控制了。」
「見誰?」
小公爺確信她口中的「人」只是代詞。
「正所謂黨同伐異,你在搞窩裡鬥,不可能是孤軍奮戰,所以是要讓我見你的同黨了?是誰。」
他順理成章地問道,妖女雖然說了有讓妖庭退兵的手段,但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真的相信的打算。
「你知道極北之地的金月汗國已經被妖庭攻滅了吧?事實上偌大一個巫族建立的帝國,不可能輕易被徹底碾碎。」
伯鸞半夏終於說到了要點,領悟到她意思的趙錯頓時吸了口冷氣,驚詫地道。
「你還勾結了巫族?」
夏妖女對他的目光並不在乎。
「我要對付的存在,是一個不會被輕易擊潰的兇悍之徒,唯有團結一切擁有相同利益的勢力,我才會贏,我不在乎族類。」
她輕描淡寫地說道,對趙錯透露了更多的消息,顯然有意讓他猜到些什麼。
「難道……」
小公爺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不必多問,我知道你還不信任我,不過我相信你還是有在我準備算計大虞時反應過來的。」
伯鸞半夏不緊不慢的說道,她依然面向凍河鎮的方向,然後又對他投去寧靜的目光。
趙大將軍眉頭緊鎖。
他退了半步。
「你的意思是讓我和你去已經被妖庭占領的凍河鎮?」
趙王爺臉上流露出了防備之意,他腦子可還沒壞呢,身為三軍主帥豈能將自己置於險境?這是對將士們的不負責,萬一他真出了什麼事,軍心士氣必然會受到影響,而且他還不想死!
「那個人一定要見到你才願意相信我。」
長公主殿下平靜地說道。
「所以說是誰啊?」
趙錯質問。
「金月汗國的王女,我們只要取得她的信任,就能夠聯繫上巫族殘餘的勢力。」
夏妖女這一次倒是沒有再當謎語人,直截了當的告訴了他第一步計劃,小公爺此前也是想著,如果能聯繫巫族一起對付妖庭就好了,但是他真沒有直撞龍潭虎穴的想法。
「我不去,你帶她來見我,這對你而言不難吧?」
趙大將軍堅定地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會等到你提出這個建議了。她現在是俘虜狀態。」
妖女搖了下頭,面對一臉「不可能答應前往凍河鎮」的趙王爺,她依然平淡的說道。
「我將她弄到前線已經不容易,畢竟如果讓你到我族聖城去,這的確是強人所難。」
「難道你不覺得現在也是?」
「不算。」
伯鸞半夏安之若素地道。
「我有王帳,可以保障不被隨軍出征的我族大聖察覺,而且你也有護道人。」
「妖庭派到凍河的聖者,加上你有兩個?應該不止吧。」
「其餘的大多都還在金月汗國鎮守。」
長公主殿下坦然地與他對視。
「你們大虞在前線的舉火者應該至少有三尊吧?」
面對她的詢問,趙錯沒有回應,他心中是有答案的。
不止國師大人在他身邊,御天監大祭酒以及隋聖都在漠北坐鎮,足以讓他有安全感了。
但是他進了夏妖女的王帳中,生死可就由不得自己了,她若真的動了殺心,就連小別枝,恐怕也來不及出手。
「我和你去凍河鎮可以,但是你必須要讓我永遠在楚國師的視線中,並且如果到你的帳中,她也必須隨身護著我,而且要讓我朝大祭酒在我回程前一直在你族王帳中鎮守,如果不能保證這一點,我是不會冒這個險的。」
趙錯猶豫再三後,拿出了一個勞師動眾的方案,不過只要能讓自己絕對安全就值得。
他是要小別枝當自己的侍從,御天監大祭酒守在妖女的王帳中,隋聖盯住全場。
不過這麼安排就讓伯鸞半夏處於不利地位了。
「可以。」
她卻是毫不猶豫的應下。
「你的謹慎完全正確,今後也請務必保持,現在回去準備吧。」
他們當然不可能現在就動身,小公爺可是前線所有將士的主帥,隨便失蹤是要出大亂子的。
「我會在白天安排好一切,今晚就動身與你去凍河鎮,順利的話明早就能回來。」
趙大將軍已經有了決斷。
「合該如此。」
長公主殿下點了下頭。
他發現和妖女合作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似乎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提出問題,她則是引導的一方,從來不製造矛盾。
「先到這裡吧,我現在回去和親信做好部署,你在入夜後直接到我屋裡來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