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6章 心魔

  第2176章 心魔

  「恩人?」

  李稷蹙了蹙眉頭,「是你剛到西戎時收留你的那個人?」

  之前在白狼王庭找到嬴抱月的時候,他曾向嬴抱月問過她之前的經歷,聽說她一開始掉落的地點是丁零之時差點心跳停止。

  他當年在北寒閣的時候了解過西戎的地域劃分,知道丁零是最偏遠苦寒的地方,一個人誤入其中極難生存下來。

  好在嬴抱月告訴他,她在丁零曾被一戶當地的牧民所收留, 還遇見了慕容恆,跟著他一路來到了白狼王庭。

  故而嬴抱月一提起恩人,他第一反應就是曾在丁零收留她的那戶人家。

  「沒錯,」嬴抱月輕聲道,「他現在人在禪院。」

  李稷一開始聽嬴抱月在丁零被人收留的時候沒多想什麼,但此時哪怕他再愚笨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抱月。」

  他目光冰冷起來, 「救你的到底是什麼人?真的只是牧民麼?」

  普通的牧民怎麼可能會被禪院抓到內部去?總不可能是被綁去放羊吧?

  嬴抱月知道李稷會懷疑,但他此時的語氣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她最初認識他時, 他整個人也是冷冰冰的, 但冰冷之中舉動卻自有人情味在。

  可此時的李稷,像是身上屬於人的溫情全被剝去了一般,只能看得到利害得失,簡直就像是……

  就像是……

  嬴抱月想到這裡,忽然愣住了。

  現在的李稷,像誰?

  像人嗎?

  一種巨大的恐懼忽然攥住了她的內心。

  「阿稷。」

  嬴抱月忽然叫道。

  「怎麼了?」

  李稷沒等來他想要的回答,察覺到嬴抱月的聲音有些異樣,他只能耐著性子問道。

  「你……」

  嬴抱月忽然掙扎著轉過身,在他的懷中仰起頭,不安地問道,「你還在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稷皺起眉頭, 語氣有些不悅。但話一出口他又意識到了自己情緒的異常,暗暗掐了掐掌心,嘆了口氣道。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

  可那個溫柔的,總是能考慮到所有人的,無比像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李稷, 真的還在嗎?

  嬴抱月心底, 一種難以想像的危機感忽然油然而生。

  原來, 她一直習慣的東西,隨時都可能失去。

  她知道他生而特別,卻忘記了上天給這個世間的饋贈,隨時都可能收回。

  「李稷,」嬴抱月一把抓住了身前人的衣襟。

  「抱月?」

  李稷被她的動作驚到,渾身血行頓時變快了些。

  「我的恩人叫作杜子卿,他的身份的確不光是牧民,」嬴抱月語速很快,仿佛害怕什麼從自己掌心溜走一般。

  「他的具體身份牽涉太廣,抱歉我暫時不能告訴你,只是……」

  嬴抱月深深望著他的眼睛,「我必須去救他,不惜一切代價。」

  李稷目光一寒,脫口而出,「不……」

  「行」那個字被他咬在了舌尖。

  李稷瞳孔微微放大,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

  他的心中像是還有一張嘴,還有一個存在, 每次搶著說話。

  這個存在的開口極為迅速, 完全不需要思考,只要它發聲,他頭腦就完全會被這個回答所占據。

  甚至他整個人,都快被它吞沒了。

  就像剛剛,他瞬間就想開口阻止嬴抱月。但和他之前因為擔心嬴抱月的安危才阻止她不一樣,他心中那個存在反應那麼迅速,全是因為覺得這場買賣不划算。

  按照嬴抱月的說法,楚彥根本沒有把握帶著她找到她那個恩人,一切都是一場豪賭。

  那麼從理性的角度而言,嬴抱月就不該去。

  就算嬴抱月能夠救出那名恩人,但在禪院中被折磨了那麼久,那人估計早就廢了。被禪院盯上的人又註定不能拋頭露面,嬴抱月等於是大費周章去救一個廢人,那他當然不能答應。

  這場營救活動中,他們這一方能得到的東西太少了。

  可就在他準備把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脫口而出之時,卻發現嬴抱月正看著他。

  她的瞳仁就像一面鏡子,又如安靜的湖面,映照出他帶著面具的臉。

  他親眼看見自己從面具窟窿里透出的眼神,裡面是多麼的冷酷和陌生。

  李稷渾身打了個激靈,一咬舌尖清醒了過來,才終於聽見了自己內部的那個聲音。

  之前他並未發現了自己體內的異常,但既然發現了,那也就有控制的辦法。

  察覺到李稷的眼神發生了變化,嬴抱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稷。」

  「沒事,」李稷像是在強忍著什麼不適,深深吸了一口氣,許久後才開口。

  「你想去,就去吧,不過帶點人去。」

  姬嘉樹也好,許義山也好,想必都願意跟著她。

  可是,你不跟我去嗎?

  嬴抱月怔怔望著近在咫尺的人。

  他之前總是第一個說要和她一起去的人,哪怕她跑得再快,他也能第一個追上。

  「我……」

  嬴抱月沒有說話,但李稷卻明白她想說什麼。

  他當然是想護著她一起去,可比起禪院,他此時竟然覺得自己體內的那個存在反而更可怕。

  那是一種無法和人言說的可怕。

  他現在最害怕的人……是他自己。

  這種感覺如果告訴別人,別人大概只會覺得他瘋了。

  李稷不想被當成瘋子。所以他準備等嬴抱月等人都走了,自行閉關,和自己這個心魔拼個你死我活。

  嬴抱月注視著李稷良久,意識到他不可能說出她想聽的那句話了。

  「我明白了。」

  「阿稷,你是不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李稷緩緩點頭。

  「是嗎,那我回去了,」嬴抱月抿了抿唇,推開他的手,一步步向來時路走去。

  這一次,李稷沒有再挽留她。

  嬴抱月腳步不停,她抱著小龍,閉著眼仰起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稷站在原地,袖子裡的手臂微微顫抖。

  如果此時有人站在他旁邊,會驚愕地發現他袖管里的手臂像是有自我意志一般,每次他想要抬手,就會有另一股力量將其壓下。

  那股力量順著他的軀幹一路向下,李稷漸漸渾身都不受控制了,但他依舊咬牙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身後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嬴抱月一步步向前走,並沒有察覺到身後之人的掙扎。

  黎明前的夜靜極了,她一個人來,一個人走。

  一切不過是回歸原樣。

  但就在這時,一隻鳥兒撲騰的聲音忽然打破了寂靜。

  嬴抱月揚起頭,看見遠處居然飛來一隻大雁,雁足上仿佛還繫著什麼。

  「這是……」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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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