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還是那個工部大堂里。
所有的官員都到場了,太子依舊高坐在上首。
唯一不同的是,在太子坐的位置下面那個位置,也擺了兩張案幾。
一身竹紋翠綠窄袖立領官袍的葉辭書端坐在左側的案幾前。
她面前擺放著一摞帳本。
另一側的案幾前坐著太子身邊的一個長史。
他的面前擺正已經研磨好的墨,和已經鋪平了的紙。
工部的官員心都提了起來,看這個架勢,這是查出來什麼東西了啊!
在工部大堂的門口,和那些官員身後,禁衛軍們的手都放在刀把上,時刻保持著警惕。
看著工部大堂外的漏刻到了巳時二刻了,太子身邊的喬公公躬著身子出來了。
「葉算師!可以開始了!」喬公公笑眯眯的說道。
葉辭書點點頭,隨即就拿起手邊的一本帳本。
「虞橫司主事是哪一位?」葉辭書問道。
一個身形瘦小,還有點駝背的三十多歲男子立刻走了出來。
「在下張之為擔任虞橫司主事。」
葉辭書看了他一眼後,立刻就指著帳本上的一處帳目問了起來。
「二十三年七月,內府指定虞橫司燒制一批竹報平安青瓷,這筆帳是張大人記的嗎?」
張大人一聽,趕忙拱手行禮。
「是!正是在下記的。
青瓷燒制不易,陛下又要求是竹報平安的圖案,更是難上加難。
加上內府要的急,當時的花費不少,所以帳目上看著燒制的費用就比往常要高了一些。
當時的損耗不小,浪費了很多。」張大人忙說道。
葉辭書點點頭。
沒錯,她請了十二爺打聽過了,當初這批青瓷要的的確很急,工部連著熬了半個月才把這批青瓷燒制出來。
要燒出指定圖案的青瓷難度更大。
從燒制的費用上來說,這筆費用完全對得上。
但是……
「我想問的不是這批瓷器的帳目不對。
而是支付這批瓷器的銀子是從哪邊付的?戶部嗎?」葉辭書正色問道。
張大人愣了下,很快就答道,「是從戶部走的銀子。
一直以來瓷器的燒制,銀子都是從戶部走。
內府每年都會從工部定製瓷器,有宮裡用的,有賞給大臣家裡的。
陛下曾有言,這筆銀子從戶部走。」
工部的人都竊竊私語起來,瓷器一向都是從戶部走銀子啊!
這有什麼好質疑的!
眼看著大家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了,上面的太子輕輕叩了下案幾。
大家立刻又都變成鵪鶉一樣低著頭了。
葉辭書也不惱,手指依然指在那條帳目上。
「張大人,你真的記清楚了,這筆帳是從戶部走的帳?」葉辭書再一次問道。
張大人剛想點頭,就聽到太子輕聲說了一句。
「想好了再說!要是說錯了,可沒人幫你說話。」
張大人嚇的立刻就跪伏在地上。
「回太子的話,微臣記得清楚,只要是瓷器的帳都是從戶部走的。
微臣不敢撒謊。」
太子沒有說話,只是示意葉辭書繼續說。
葉辭書將手上的帳本放在一邊,又從桌前的帳本上拿起來一本。
「這是內府的一本帳冊,專門登記一些特殊開銷的帳本。
這上面有一筆開銷,我念給張大人聽聽。
同樣的二十三年七月,內府收到到鎮海王送進京白銀五十二萬兩。
其中十萬四千兩內府在兩日後就撥給了工部,用來支付鎮海王托內府向工部定製的那批竹報平安青瓷。
張大人,你也說了,青瓷燒制困難。
更何況還是定製的竹報平安青瓷。
難道說,在那一個月內工部燒出了兩批竹報平安青瓷?
不應該啊!燒制青瓷的窯應該是專為皇家使用的啊!
而且我問過燒制青瓷的師傅們,青瓷燒制不易,燒制青瓷的窯在短期內不可連續使用。
請問張大人,既然如此,那是內府的帳記錯了呢,還是你們的帳記錯了呢?
內府確定那批青瓷的錢內府已經支付過了。
你這邊又說這批青瓷的錢是找戶部支取的。
難道說……你們支取了兩次銀子嗎?
怎麼一次兩次的,不管是內府還是陛下的私庫,只要遇到和工部有關的帳目了,都會出現這種情況呢!」葉辭書不緩不慢的問道。
工部大堂里靜悄悄的,誰都不敢說話。
李尚書額頭的官帽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左右兩位侍郎也不敢說話,只是低著頭。
「應該……應該是臣記錯了!」張大人依舊跪伏在地上。
只是他的身子瑟瑟發抖。
太子輕輕哼了一聲。
「記錯了?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值十萬四千兩銀子啊!
京郊一戶普通的莊戶家,一年生活需要的銀子也就在十五兩左右。
十萬四千兩要夠七千戶莊戶生活的。
你們這一句記錯了,可還真貴呢!」太子淡淡說道。
工部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
李尚書更是連後背都濕透 了。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張大人既然這筆帳記錯了,那就當是記錯了吧!那我們看下一筆帳。
還是虞橫司的帳目,也還是去年的一筆帳。
張大人可別發抖了,要認真聽!」葉辭書說完就拿起之前的那本帳本。
「二十三年五月,工部為威遠軍趕製一批棉靴,共計十萬套,每套成本在四兩銀子。
工部一直為三大駐軍裁製軍服和棉靴,朝堂上的知道的。
這筆銀子張大人記得嗎?」葉辭書繼續問道。
張大人一聽,立刻直起腰來。
「記得!這筆帳沒有任何問題,三大駐軍每年的軍服和軍靴都是我們工部趕製的。
銀子是從戶部直接撥給工部,不從兵部走。
這些陛下都是知道的。這筆帳沒有問題。」
葉辭書沒說話,只是看著張大人。
張大人心裡發抖,這筆帳是沒問題啊!
大堂里的人也都互相看了看,是沒問題啊!
三大駐軍的軍服軍靴,還有日常用的都是工部趕製的,每年那麼多呢,怎麼可能出錯呢!
「葉算師,你繼續說!」太子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