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最好看的人
這回趙新蘭也顧不上問林建明怎麼了, 她一下子以保護姿態站到了林家可的前面，道：「什麼？
建明, 你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搶家可的東西？」
林建明張了張口, 他看到女兒驚慌失措的樣子，再看到妻子一副老母雞保護小雞的樣子，心中就是一痛。
......不過就是一條項鍊, 一條項鍊。
真是斯文掃地, 體面盡失。
「摘下來。」
他道。
說完轉頭看向林窈，道：「窈窈, 我知道你恨我, 但再怎麼樣, 我也是你大伯, 是我把你從農場抱到周家村, 交到你阿媽的手上的,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阿媽也不會撫養你......窈窈，你可以眼中沒有尊長, 不認我這個大伯, 可以不顧親情恩情, 但我卻沒有不把你當成侄女過, 只希望我砸鍋賣鐵, 把你要的東西都給了你之後，以後你能好自為之吧。」
說完再轉頭對林家可厲聲道, 「摘下來, 都給她！」
她爹還從來沒對她這麼嚴厲過。
林家可有些害怕, 但她從她爸先前的話中總算是了解了一個大概，雖然害怕, 卻更不甘。
她十八歲的生日禮物，憑什麼林窈要，她就要摘下來給她？
她按著脖子上的玉墜，尖叫道：「憑什麼，爸，憑什麼要這麼縱容她？
這是我十八歲的生日禮物，憑什麼她要我就要給她？
爸，憑什麼？」
「因為那是我媽媽的東西。」
林建明那一番「眼中沒有尊長，不顧親情恩情」的指責並沒有影響到林窈分毫。
......一旁的韓向軍沉了臉，抹著桌子的徐嬸差點氣得把抹布給扔到林建明臉上，可林窈完全不受他的邏輯影響。
這事她一會兒會說清楚的。
她看著林家可，笑道，「因為那是我媽媽放在了柳園路的房子裡的東西，本來是留給我和我阿媽的女兒的，跟你沒有關係，所以要麻煩你把它摘下來還給我。」
林家可：......
她腦子一陣陣地發懵。
趙新蘭氣道：「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一個項鍊，一個項鍊......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說那些東西就是你的......要不是你大伯，你還能好好站在這裡說話？
！」
「可以的。」
林窈終於皺了皺眉。
她道，「我從來都不會忘記恩情......你們一直在說這個問題，那就說清楚好了。」
這對她來說是很嚴重的事情。
她轉頭看向林建明，道：「大伯，你剛剛指責了我好幾件事。
第一，我恨你；第二，你是我大伯，我眼裡沒有尊長；第三，是你把我抱到周家村，如果不是因為你的關係，阿媽不會撫養我，所以你對我有恩情。」
「那就一件事一件事說清楚吧。」
「你說我恨你......這件事我一直不太理解，為什麼你一直強調說我恨你。
我跟你說過我不恨你，或者你認為我不肯住在你的家裡，不肯聽你的話給你們利用或者使用就是恨你？
還是你覺得我找你要回本來就是我爸媽留給我的東西，就是恨你的表現？
但我覺得這些一碼歸一碼，本來就屬於我的東西，我拿回來不是正常的嗎？
我是個人，不願意被大伯母使喚給你們幹活不願意讓你們擺布我的生活不是正常的嗎？」
「第二件事，說我眼裡沒有尊長。
可是我除了保護自己和堅持自己的原則之外，並沒有對你有什麼不敬之處啊，不管什麼時候都有叫你，叫你們大伯大伯母啊，為什麼叫眼裡沒有尊長呢？」
「第三件事......這件事你提出來是很好的，我真的有認真想了這件事。
據我所知，當時農場裡面有很多大嬸阿媽她們都對我媽心懷善意的，農場裡也有別的孤兒，那些鄉親們不會說因為我媽死了，就會讓我餓死的，他們的處理方式是會抱到公社裡，然後讓有意的村民們領養，我相信就算當時大伯沒有抱走我，也應該會有村民領走我的，而在那之後......」
「我聽我阿媽臨終前跟我說過，後來韓叔叔和我外叔祖家的表舅先後都有去周家村和農場那邊打聽我的事，我相信，如果我當初不是被阿媽抱去了當丫丫妹妹養，韓叔叔和外叔祖家都會找到我，大概很多年前就應該會從那邊接走我了......所以即使沒有大伯你，我也不會餓死，也不會就怎麼樣的。」
「對不對，韓叔叔？」
林窈轉頭看韓向軍，問他道。
「是。」
韓向軍道。
事實上，早在十八年前，他母親出事後，他從原州轉去雲南的部隊附屬小學時，就求過他爸，如果有林建業和孟楠的消息，就告訴他。
那是他母親死後，他求他父親唯一的一件事。
如果，當年林建明沒有抱走她，他相信，以他爸的愧疚，肯定也會拜託人接走她的。
哪怕那時候他爸的境況也不好，但拜託人接走一個孩子，找人照顧她，應該還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林窈不知道韓向軍在想什麼。
她問完得到了肯定答覆就又轉過頭來看向林建明，攤了攤手，繼續道：「你看，大伯，你覺得抱走我對我來說就是恩......唔，就算是吧。
但大伯，你欠了我阿媽的救命之恩，我陪了阿媽多年，用盡心力，還了阿媽的撫養之恩，反正，在我這裡，我是不欠你的了。」
說完搖了搖頭，道，「反正我是問心無愧的，如果大伯你還是覺得我不對......」
她沒法說她為了給周巧娘強行續命付出的代價。
但她的確問心無愧了。
她嘆了口氣，道，「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但可以和大伯一起去請大伯信得過或者敬重的人來看看這件事，例如韓爺爺，或者大伯學校的領導，我都可以的。」
林建明：......
他氣得眼冒金星，差點一口老血都要嘔出來。
他轉身就跟林家可道：「快，把項鍊拿給她，拿給她，我們走。」
說著見林家可還眼淚汪汪茫然失措卻就是沒有動作，乾脆直接就上前掰了她的手，扯出了那條項鍊，捏著想砸到林窈身上，可真對上那張小臉，那雙眼睛，他又不敢砸了，最後遞給了一直站在一旁沒有出聲的韓向軍。
等韓向軍伸出手來，就重重的拍在了他手上，抖著聲音道：「向軍，她要的，我都給他，現在她大概只會聽進去你的話，還麻煩你，幫我好好教導教導她吧。」
說完也不再看林窈，也不再管那一屋子表情各異的人，直接就步子不穩的走了，走到門口還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在門檻上。
林建明都走了，林家其他人或茫然張望或對著林窈咬牙切齒一番後，自然也都跟著走了。
趙新蘭看林窈的那眼神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可林窈就像一面鏡子。
眼神乾淨的像一面鏡子。
沒有害怕，沒有畏縮，也沒有裝得好像被她嚇著，楚楚可憐的模樣，只是就那樣平靜地迎著她的目光，看得趙新蘭愈加的急火攻心，轉身氣急敗壞的走了。
趙新蘭走到門口的時候，徐嬸對著她的背影「呸」了一聲，道：「到底是哪來的臉啊，一家子拿著侄女家的房子，用著侄女家的錢，卻把人扔在山溝里十幾年，到頭來還好意思端著長輩的身份來要恩情，還為人師表呢，這道貌岸然真是活久見了。」
林窈上前摟了徐嬸的胳膊，本來想說句話緩緩氣氛，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嘆了口氣，低聲道：「徐嬸，還是你是個明白人，我阿媽要是有您老人家看得這麼明白，也不會被人誤了一輩子了。」
一起生活五年，她不可能不心疼周巧娘，替她惋惜。
愛情值得祝福，但明知不是良緣，還是應該立即斬斷的。
徐嬸拍了拍她，道：「唉，丫頭，你別看徐嬸沒讀過多少書，但就在這大院裡啊，都不知道看了多少的人和事，這種人啊，徐嬸一眼就能看透了。」
又道，「丫頭啊，你長得好，又心善又能幹，將來啊不知道會有多少男孩子圍著你轉，你以後可要好好看清楚了，這姑娘家，自強自立重要，但嫁人也重要，不光是人面獸心的不能嫁，就是那些看著好看的小白臉，很多也是中看不中用，頂不得事，嫁了也要受一輩子的累。」
她也知道林建明這人，要說壞人本性可能還真算不得壞，但黏黏糊糊的，真不是個男人！
做出來的事比直接的壞人還煩人！
這回不等林窈說話，一旁的原禎就先插話道：「哪裡用等將來，就現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圍著窈窈姐轉呢，徐嬸你不知道，我就看到好幾次有人偷偷跟著窈窈姐放學，還有人送我東西想跟我套近乎呢。」
「你還嘚瑟上了！」
林窈一巴掌拍了他，轉頭就跟徐嬸笑道，「那怎麼辦啊徐嬸，我就喜歡看著好看的。」
「淺薄！」
原禎又插話。
林窈輕哼一聲，道：「我看你長大了是不是就喜歡丑的！」
原禎：！
誰能喜歡丑的？
！
他被繞進去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徐嬸呵呵笑，道：「好看的也不是沒有好的，以後窈窈你要談對象啊就好好挑，到時候啊讓你韓叔叔幫你掌掌眼。」
林窈轉頭看韓向軍，道：「好不好，韓叔叔？」
韓向軍沉著臉轉身就去了書房。
*****
晚上十點。
林窈溜進韓向軍的書房，從他身後抱住他，道：「好不好啊韓叔叔？」
韓向軍從腰間按住了她的手，將她拖到了面前，沉著臉道：「不要胡鬧。」
林窈抬頭看了他一眼，也沒了玩笑的心情，從他手裡抽回手，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抿了抿唇，道：「今天晚上吃飯你也沉著臉，從我大伯過來之後你就一直沉著臉，是不是你也覺得我做得不對？
你也覺得我沒有人性，心裡沒有親情恩情？」
其實以前大舅媽也說過類似的話。
說她看起來乖巧，實際上沒有心，不記一點親情恩情......缺了人味兒。
就是周巧娘心底其實也是這樣覺得的，覺得她對舅家沒有情。
......其實她的確沒有錯，都是真的。
所以以前她不在意。
不在意他們怎麼說，怎麼看。
她覺得她並沒有虧欠誰......也沒有人能用他們眼中的親情和恩情來左右她。
那是不可能的。
她有自己的一套準則。
可現在她卻在意起他的看法來了。
她一直以為他是那個能聽得懂，理解她的話和原則的人。
她不想原來是自己搞錯了。
韓向軍有一剎那的錯愕。
他今天是有點心情不好。
但不是她說的這個原因，不是她說的，覺得她沒有人性，心裡沒有親情恩情。
而是......
他看她抿著唇，悶悶不樂的樣子，嘆了口氣。
他能怎麼辦呢？
他道：「你胡說什麼呢，你做得很好，說得也很對。
只是......」
只是做得太好了，說得也太對了。
處理得乾脆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只是什麼？」
她看他。
「我記得，你從來不說假話吧。
窈窈，」
他道，「你跟徐嬸說，你就喜歡看著好看的，是不是真的？」
林窈：......？
？
她點了點頭，然後後知後覺地問道，「你擔心自己不好看嗎？」
「不會的韓叔叔，你是我看到過的最好看的人。」
韓向軍的臉又一下子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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