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
的房間裡，已經擠進了六位數的觀眾——直播平台為了數據好看，人氣顯示會有所虛高，不明真相的路人乍一眼看過去，排行前十熱門主播直播間的觀看人數加起來，你會以為此時此刻全中國都在捧著手機看直播打遊戲。字面數據能作假，彈幕數量卻是實實在在的。
在等待新中單開播前，百無聊賴的觀眾發著彈幕——
一來二往，有人罵，就人反駁，直播間就活了。
都不需要主播來互動，觀眾就罵得十分起勁，江星願打開自己的直播房間，看著上面的彈幕，內心沒有一絲波動，也並不想笑。耳邊，是隊友的嘀咕：「哇這個人，陰陽我們小星願抱喬遠大腿上分。」
「哪個哪個，我罵回去。」
「……你登小號！用大號罵你就完了。」
查數據是真的費電。
喬遠不追求韓服第一，打到王者之後，一直歡快地練英雄，他倆雙排，向來是江星願發揮得更穩定。她排位次數頻密，早在韓服高分段打出了名聲——有『Wish』的一方，只要她不練英雄，那這局中路就穩了。
可惜，這是深入一點去了解電競新聞的觀眾才知道的事。
只摸了個邊兒就開始大放厥詞的節奏大師們，關注的就一個點——LG新中單是女的。
陸如風繞到她身後來：「小星星給我房管，待會誰罵你，我就封誰。」
喬遠：「也給我一個。」
看了一眼電腦屏幕上的彈幕，因為吵起來的緣故，十條有五條是在跟風刷著罵她的。不著邊際的話、小GG和希望她快點開播的觀眾占了剩下的五條。每一條彈幕背後都是一個鮮活的人，江星願不能理解陌生人的惡意從何而來，稍作思考，嘗試去從字面去理解——她抱大腿？沒有呀。她高│潮？高│潮指的是什麼，是壞事嗎？橫豎她也沒幹過。她媽死了？不曉得，爸媽離婚之後，就徹底沒了媽媽的消息。
無法理解，也不感到難過。
人與人之間本就難以互相理解，江星願對別人的共情理解能力更是低出一個維度，此時惡意如潮撲面而來，連她衣角都沒打濕一片，這時聽見隊友要為她出頭，她才忙道：「沒關係。罵就罵了，不要浪費時間去幫我封號，訓練吧。」
「怎麼能沒關係？」
「對，打狗也要看主人，何況罵狗。」陸如風為妹出頭不忘占嘴上便宜，喬遠聞言回頭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他不甘示弱瞪回去，兩人對視片刻，由喬遠氣哼哼的轉回正題：「你不用多管，把房管給我們就行，我們負責封人，你訓練。」
喬遠在生氣。
江星願遲鈍的情感觸覺輕輕嗅到些許火│藥味，她困惑地擰著眉——他很少動怒，今天是第二回生氣了，怎麼回事？
「他們在罵我。」
「對。」
她稍作確認：「不是在罵你，你為什麼生氣？」
……
旁聽的三位隊友一致步入憋笑模式——
小星願也太會聊天了。
不止能單殺對面中單，還能謀殺話題，一秒一個準，強無敵！
喬遠快爆炸了：「我、我……我……」氣得舌頭都要打結，『我』了半沒沒『我』出來，飆了句方言：「我唔理啊，你給不給房管，一句話！」
「當然給，」
江星願嘆氣：「你想要什麼我不給？上次你被對面反野，反得發育不起來，我不是把第二第三個藍Buff都讓給你了？你別不開心了。」
……
…
「哦，好吧，你預備一下開播，我忙我的去。」
陸如風鄙夷地睨他一眼，後者已是掩不住也沒打算要掩飾的滿臉笑意，太好哄了，沒出息。眼見無苦可挖，他眼珠滴溜溜地一轉，視線逮到暗中偷聽的池小光，正要說話，他卻先往後一縮，警惕地揚起了形狀好看的眉：「你看什麼，我是不會把紅Buff和炮車讓給你的。」
他氣結：「行了打你的遊戲吧，我看見你就煩！」
坐著也中槍的池小光感到茫然，可他也不想打排位了，電腦屏幕上同樣開著。
訓練室安靜下來，喬遠用他職業級的手速在清理無腦謾罵和帶節奏的遊客，陸如風另開網頁欣賞美女主播朝鏡頭敞懷，看得很是入迷，不時回頭瞄自家隊友一眼，暗自嘆氣：「喬遠，多給你家中單買牛奶啊。」
「滾，別煩老子。」
喬遠越封越生氣。
他直播間的氣氛很好，偶爾也有來帶他節奏的，叫他的黑稱『遠帝』、『遠皇』、說他『摸黑打野』視野做得不好，偶爾野區自爆，他皮實，被罵沒什麼感覺，打得菜就好好練，鮮少有往下三路罵的，大抵覺得都是男人，罵起來不帶感。
而星願的直播間裡，不堪入目的話占了大多數。
他囑咐：「你待會開直播之後，把彈幕助手關了，不要理他們說什麼，埋頭打遊戲就行。」
「好。」
彈幕助手又是什麼東西？
剩下的半個小時，江星願都在搗鼓直播軟體，總算是對著使用說明，弄明白了用法。
六點正。
開始直播。
江星願調試耳麥：「喂，喂，聽得見嗎？」
沉穩而帶著一點啞意的嗓音流進麥克風，與人們想像中嬌甜軟的美女選手相距甚遠。
喬遠說不開彈幕助手，但點開直播網頁時，也能看見上面飛馳而過的彈幕。主播一來，原本稀稀落落地聊著天的觀眾們，也有了明確的集火目標，一個勁地問她問題。之前進了職業選手群，同行問的問題，她逐一回答，這次換成陌生人，她耐心欠奉，聲音更是冷淡：「聽見就好，我開播了，答應了賢哥要認真播……攝像頭，我不開攝像頭。」
囔著要她開攝像頭的彈幕飛滿了整個直播間，然而江星願說完後，便將直播房間的頁面最小化，打開遊戲客戶端，開始排位。
戰隊經理要求她認真播，好好播。
於是，這一晚，江星願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每一把換一個英雄，力求表現到最好，而確定她真的不開攝像頭，而且零互動之後，直播觀眾走了一大批看熱鬧的，剩下的LG粉絲零零散散地撐場面，更多的，是在粉絲群和官博下吐槽新人太高冷。
堅持下來，想看看這個女選手遊戲水平的玩家，稀稀落落的，連一百人都不到。
真能看懂高端局的，只有十來人。
幸好，江星願的排位賽不需要太高深的遊戲理解能力。
很簡單，看KDA就行。
中路打出優勢，遊走盤活整場遊戲。
她打的特別認真，拿出訓練賽的專注勁來，一言不發，麥克風裡只接收到了隊友得吧得吧的說話聲，其中以陸如風為主。
主播太冷漠，熱愛互動的玩家只能轉移陣地，在貼吧與微博討論新中單。
貼吧里——
LG官博底下——
@孤獨一舟：新人也太傲了吧……是傲還是害羞啊？
@傲嬌追獵者：想看妹子QAQ求開攝像頭
@缺德西亞：行吧，我相信你們不想捧人氣主播了，真的零互動
@電競科學家：新人韓服Rank表現不錯啊！希望德杯也能保持統治力
微博下，以戰隊粉絲為主，即使是負面的說話，也比貼吧委婉客氣得多。
開播兩小時，戰隊經理趿拉著拖鞋走進訓練室，於是，堅持到這一刻的直播間觀眾便聽到拖鞋走路的啪啪聲，與一個男人氣急敗壞的說話聲：「你怎麼不開攝像頭？」
「可以不開。」
「……你學壞了！誰跟你說的？」
「我說的。」
「你答應我認真直播的。」
直播畫面上，出現一頁戰績，是江星願點開來的一頁綠，全勝，數據閃亮Carry隊友一一
「我很認真。」